校医是个面容和蔼的中年女医生，她动作麻利地为叶胤辰做了基础检查：听心肺、量血压、测血糖。
“没什么大问题，” 医生摘下听诊器，语气温和但带着点责备，“就是剧烈运动后严重脱力，还有点低血糖反应。小姑娘，拼劲儿太足了！下次记得赛前赛后都要及时补充糖分，别光顾着冲成绩。”
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调配了一杯温热的浓葡萄糖水，递给旁边一直紧绷着脸、像根柱子一样杵着的李飞：“喏，让她慢慢喝下去，补充点能量。休息一会儿，等缓过劲来，感觉不头晕不恶心了就能回去了。注意保暖，别着凉。”
班主任见校医这么说，也松了口气。他看了看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闭着眼睛微微喘息的叶胤辰，又看了看旁边捧着葡萄糖水、眼神一瞬不瞬盯着叶胤辰的李飞，心里明镜似的。
“李飞，” 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低，“叶胤辰同学这里，就辛苦你照看一下了。等她好点了，扶她回班级看台休息。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找我或者校医。”
“……好。” 李飞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依旧没离开病床上的人。
班主任又嘱咐了校医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医务室，他还得回去照看其他项目和兴奋的学生们。
门轻轻关上，喧闹被隔绝在外。医务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广播声，以及叶胤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
李飞端着那杯温热的葡萄糖水，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坐下。他看着叶胤辰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原本盘起的头发彻底散开，乌黑的发丝凌乱地铺在洁白的枕头上，被汗水浸湿的几缕贴在额角和鬓边。她看起来脆弱又疲惫，完全没了赛场上那股拼命的狠劲和平时狡黠的小恶魔模样。
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心疼再次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了搅杯中的葡萄糖水，让热气散得更均匀些。然后，他倾身向前，动作极其轻柔地，用勺子舀起一小勺微甜的液体。
“叶子姐……”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哄劝，“喝点水？”
叶胤辰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平时总是亮晶晶、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迷蒙和失焦，像蒙着一层水雾。她似乎花了几秒钟才看清眼前的人是李飞，以及他手里端着的杯子。
“……嗯。” 她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嘴唇干得有些起皮。
李飞屏住呼吸，动作僵硬却无比小心地将勺子凑近她的唇边。他的手腕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生怕洒出来一点。叶胤辰顺从地微微张开嘴，温热的、带着浓郁甜味的葡萄糖水缓缓流入她干涩的口中。
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咽下一口，眉头似乎就舒展一分。李飞喂得很慢，很有耐心，一勺喂完，等几秒，看她咽下去了，才再舀起下一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心疼和认真。
一杯水喂了大半，叶胤辰终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够了。她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眼神虽然依旧疲惫，但比刚才清明了一些。
“甜……” 她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声音依旧沙哑，但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活力，“……谢谢弟弟。”
这句“弟弟”和“谢谢”，让李飞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放下杯子，目光落在她额角和鬓边那些被汗水黏住的发丝上。犹豫了片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是那种随身携带、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他抽出一张，小心翼翼地展开。
“汗……” 他只说了一个字，手指捏着纸巾的边角，带着点迟疑和笨拙，轻轻贴上她微凉的额角。动作很轻，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点一点地，将那些粘腻的汗水和凌乱的发丝拭开。他的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皮肤的细腻和温度。
叶胤辰没有动，只是安静地闭上眼睛，任由他擦拭。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包裹着她。李飞的手指很轻，动作带着少年特有的生涩，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微微蹙着眉、全神贯注的样子。
擦完额角，李飞的动作顿了顿，目光移到她凌乱铺散在枕上的长发。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几缕挡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拢到耳后。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她耳廓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酥麻感。
叶胤辰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做完这一切，李飞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大事，悄悄松了口气。他收回手，坐直身体，手里还捏着那张被汗水浸湿了一角的纸巾，有些无措地团在掌心。
医务室里再次安静下来。阳光静静地流淌，空气中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操场上的喧嚣仿佛成了另一个世界模糊的背景音。叶胤辰闭着眼，似乎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李飞则安静地坐在床边，像个最忠诚的守卫，目光时不时扫过她恢复平静的睡颜，确认她的呼吸是否平稳。
偶尔，他会无意识地摩挲一下掌心那张被揉成一团的湿纸巾，仿佛上面还残留着为她擦汗时的那份悸动和小心翼翼。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李飞看着叶胤辰沉睡中显得格外安静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沉甸甸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心情。这份心情，与刚才背她时那份心疼和力量感交织在一起，在他心底悄然扎根。
不知过了多久，叶胤辰的睫毛又动了动，缓缓睁开。她的眼神比之前清亮了许多，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看向床边守着的少年。
“弟弟……”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的软糯，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李飞的心尖，“……我有点冷。”
李飞立刻站起身，动作快得像装了弹簧：“我去找护士拿毯子！”
“不用……” 叶胤辰却轻轻拉住了他校服的衣角，力道很轻，却足以让他定在原地。她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依赖和浅浅的笑意，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你在这里，就不冷了。”
李飞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他低头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衣角的、纤细白皙的手，又看看叶胤辰那双带着笑意的、仿佛盛着星光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起来，几乎要盖过窗外所有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少年手足无措地站着，少女带着虚弱的微笑拉着他的衣角。空气里弥漫着葡萄糖水的甜香和一种无声的、令人心头发烫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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