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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边缘的“我在”

治愈系同桌她蓄谋已久

下午的湖北省博物馆,人潮比上午的黄鹤楼有过之而无不及。研学团队、外地游客、本地市民交织在一起,将本就光线不甚明亮的展厅挤得水泄不通。空气闷热浑浊,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尘埃的气息。讲解员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展柜里冰冷的青铜器和玉器在幽暗的光线下沉默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李飞努力跟随着小组,夹在王睿和沈林中间,试图在汹涌的人潮中维持一点安全的距离。但人群的密度远超他的想象。他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肩膀、手臂不断地与陌生人发生碰撞。每一次不经意的推搡、每一次被挤压得无法转身,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穿着他好不容易在黄鹤楼顶建立起来的那点平静和勇气。

起初只是烦躁和不适。但随着人流在一个展示曾侯乙编钟(复制品)的大型展厅前彻底堵塞,情况变得失控。人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在狭小的空间里,前后左右都是密不透风的人墙。有人为了看展品往前挤,有人被挤得向后踉跄,抱怨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李飞感觉自己被前后左右的力量撕扯着,推搡着。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为了拍照,猛地向后一退,手肘重重撞在李飞的胸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几乎喘不过气。紧接着,后面又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让他踉跄着撞到了前面的沈林。

“对不起……” 李飞下意识地道歉,声音都在发颤。沈林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眉头也微蹙着,显然也不喜欢这种环境。

就在这混乱的推搡和身体不断被侵犯的挤压感中,李飞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幽暗展厅、攒动的人头、浑浊的空气瞬间扭曲、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同样昏暗、充满压迫感的地方——他上一个学校的废旧自行车棚。阳光被高大的棚顶切割成破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灰尘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蜷缩在角落里,面前是一只瘦骨嶙峋、却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狸花猫。它警惕地竖着耳朵,但看到李飞掏出的小鱼干时,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是他在那个冰冷学校里唯一的慰藉,是他逃避霸凌、逃避人群的唯一去处。他给它带猫粮,带小鱼干,看它狼吞虎咽,听它满足的呼噜,仿佛自己破碎的世界里还有一点点柔软的温暖。

然后,画面陡转!

几个高大的身影带着狞笑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像噩梦中的鬼魅。

“哟,李飞,躲这儿喂这脏东西呢?”

“这野猫到处拉屎抓鸟,祸害!”

“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垃圾!”

冰冷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李飞想护住那只惊恐炸毛的猫,但已经晚了。其中一个人猛地扑过去,动作粗暴地抓住了那只瘦弱的狸花猫!

“不——!” 李飞嘶吼着冲上去,却被另外两个人死死按住肩膀,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响声,清晰地回荡在昏暗的车棚里,也重重砸在李飞此刻的耳膜上!

那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被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抽搐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暗红色的液体从口鼻中缓缓渗出……

“不——!!!” 绝望的嘶喊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呜咽。按住他的力量更大了,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脚下绊到杂物,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尘土和血腥味混合着涌入鼻腔,伴随着霸凌者刺耳的嘲笑和那只猫最后微弱的抽搐……

“李飞?李飞!” 现实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焦急。

“他怎么了?脸色好白!”

“是不是太闷了?喘不过气?”

李飞猛地从血腥的闪回中惊醒!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剧烈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他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吸不进一丝氧气。浓重的血腥味和水泥地的冰冷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感官里,与现实展厅的闷热浑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眩晕感。人群的推搡和挤压感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触碰都让他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想要蜷缩起来,想要尖叫,想要逃离!

他听不清周围组员担忧的询问,也看不清眼前晃动的人影。巨大的恐慌和创伤后的应激反应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一只受惊过度、濒临崩溃的小兽,本能地想要后退,想要把自己缩成一团,但身后是密不透风的人墙,将他死死地卡在原地,动弹不得。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

一只温热、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手,猛地抓住了他冰冷、颤抖、满是冷汗的手腕!

不是推搡!不是挤压!

是坚定的、带着明确方向的拉力!

李飞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和力量猛地拽回了一丝清明。他茫然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和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撞进了一双熟悉的、此刻却盛满了焦急、担忧和无比笃定的眼睛里。

是叶胤辰!

她不知何时已经奋力挤开人群,强硬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她的脸上没有了平时的小恶魔笑意,眉头紧锁,眼神锐利而专注,紧紧锁定着他苍白失焦的脸。

“跟我走!” 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穿透了李飞的恐慌和周围的嘈杂。她没有丝毫犹豫,也完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一手紧紧攥着李飞冰凉颤抖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地拨开前方拥堵的人群。

“麻烦让让!不好意思让让!” 叶胤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李飞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只紧紧攥住他手腕的、温热而有力的手上。那只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一道坚固的锚链,将他从冰冷窒息的血色回忆和现实的人潮漩涡中,一点点地、坚定地往外拉。

他被动地、踉踉跄跄地被叶胤辰牵引着,穿过一张张模糊而诧异的面孔,挤过一堵堵令人窒息的人墙。叶胤辰的背影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显得异常清晰和坚定,那根熟悉的麻花辫随着她拨开人群的动作在肩后甩动,像一面指引方向的旗帜。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

叶胤辰拉着他,强行挤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编钟展厅,来到相对空旷、空气流通的走廊连接处。这里人少了很多,光线也明亮了一些。

叶胤辰没有停下,目光迅速扫视,拉着李飞径直走向走廊尽头一处靠墙摆放的、供游客休息的长椅。她不由分说,手上带着一点强硬的力道,将浑身依旧在细微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的李飞按坐在长椅上。

“坐好。”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语气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李飞跌坐在冰凉的塑料椅面上,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对抗脑海中那只猫最后抽搐的画面和霸凌者刺耳的狞笑。破碎的呜咽声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叶胤辰在他身边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她只是侧着身,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地扫过他惨白的脸色、被冷汗浸湿的鬓角、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双手。

走廊里相对安静,只有远处展厅隐约传来的嘈杂声。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沉默不再是食堂里的安静亲密,而是充满了无声的惊涛骇浪。

过了好一会儿,叶胤辰才缓缓伸出手。这一次,她没有去握他紧攥的拳头,而是动作极其轻柔地,覆上了他冰冷、微微颤抖的手腕——正是刚才她用力拉住他的地方。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真实的触感,像一小簇火焰,小心翼翼地熨帖着他冰凉的皮肤。

“李飞,” 叶胤辰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李飞混乱的耳中,“看着我。”

李飞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这轻柔的命令惊到。他挣扎了一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他的眼眶通红,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巨大恐惧、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无助的迷茫,像一只在暴风雨中迷失方向、遍体鳞伤的幼兽。

叶胤辰的心被那眼神狠狠揪了一下。她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里的焦急和担忧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沉而坚定的力量。她收紧了覆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传递着稳定和温度。

“没事了。” 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抚平惊涛骇浪的魔力,“看着我。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他通红的、盈满痛苦的眼睛,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

“我在。”

“我在”这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李飞濒临崩溃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不是空洞的安慰,不是敷衍的“别怕”,而是最直接、最有力的宣告——她在这里,她看见了,她不会走。

李飞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胤辰,看着她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笃定和守护。那只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温热的手,那清晰有力的“我在”,像一道微弱却坚韧的光,穿透了他记忆里冰冷的黑暗和血腥。

一直强忍着的、巨大的恐惧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滚烫的泪水瞬间冲破了眼眶的堤坝,大颗大颗地、无声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声。那呜咽里,包含着对无辜生命逝去的巨大悲痛,对自身无力的深切愤怒,还有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无处诉说的恐惧和委屈。

叶胤辰没有阻止他流泪,也没有再说任何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一只手依旧稳稳地、带着安抚力量地覆在他冰凉颤抖的手腕上,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试探性地抬起,犹豫了一下,最终落在了他因为压抑哭泣而剧烈起伏的、单薄的脊背上,一下一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

她的动作笨拙却无比坚定,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兽。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流泪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无声的理解和守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气,混合着李飞眼泪的咸涩,和他身上未散的冷汗气息。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少年无声地崩溃哭泣,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少女安静地陪伴在侧,一只手紧握他的手腕,一只手轻拍他的背脊,眼神坚定而温柔,用沉默的行动和那句“我在”,为他隔绝了身后汹涌的人潮和尘封的黑暗记忆,撑起了一方小小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全港湾。

手腕上,叶胤辰掌心的温热,如同最有效的良药,一点点驱散着记忆中那些冰冷粗暴的推搡和禁锢留下的烙印。博物馆的幽暗光线里,两个年轻的身影依偎在长椅上,一个在无声地释放着积压多年的伤痛,一个在用最安静的姿态,宣告着最坚定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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