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带没有怜悯

锈带的黎明，空气混杂着金属氧化后的铁腥与腐败真菌的甜腻气息。卡莉尔伫立在黑市入口的阴影里，机械眼冰冷的红光无声扫过攒动的人群。每一次细微的挪动，右腿膝关节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视野边缘，猩红的警告文字固执地闪烁着：

‌机械肢体磨损率：62% - 高度过载风险‌

她强行切断了警告提示的神经信号。

黑市的入口由两辆扭曲变形的装甲车残骸粗暴焊接而成，粗大的焊缝如同丑陋的伤疤。锈红色的寄生藤蔓贪婪地爬满了金属表面，吸吮着残余的铁锈。几名守卫身着由废弃护甲板拼凑的装备，腰间悬挂着焊接痕迹明显的粗劣能量武器，锐利的目光像探针般扫视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卡莉尔将粗布兜帽又往下拉了拉，尽可能遮住那双在阴影中偶尔掠过非人红光的灰眸，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

“通行费。”一个脸上斜贯着狰狞刀疤的守卫横跨一步拦住去路，粗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腰间的枪套，“或者……有硬货？”

卡莉尔沉默片刻，从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暗袋里捻出一块拇指大小、色泽浑浊的淡灰色晶体——这是昨夜在森林边缘，她勉强击杀一只落单的普通菌兽后，从它腹部挖出的低纯度能源结晶。

守卫眯起独眼，接过晶体用黄牙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掂量着微不足道的分量。“啧，够一个人头。”他咧开嘴，露出烟熏的黄牙，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那条明显失修的机械腿，“不过，小铁皮妞，就你这身破烂，进去还能囫囵个儿出来吗？”

卡莉尔一言不发，从他摊开的掌心收回晶体，侧身挤了过去。守卫在她背后吹了个响亮又轻佻的口哨：“骨头硬点，妞！锈带可不吃素！”

踏入锈带黑市，仿佛坠入一个由废铁、欲望与绝望浇筑的庞大迷宫。歪斜的金属棚屋犬牙交错，彼此挤压得喘不过气，锈蚀的管道如垂死的血管般裸露在外，悬挂的电线上晾晒着颜色可疑、散发霉味的破布。空气浓稠得几乎凝滞，廉价能源结晶燃烧后的刺鼻焦糊味、腐败食物发酵的酸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各种气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卡莉尔的嗅觉过滤器本能地屏蔽了大部分异味，但她的机械眼却精准地捕捉着混乱中的细节——阴暗的角落，一个肋骨嶙峋的孩子正用生锈的匕首，费力地从一只小型菌兽僵硬的尸体里抠挖着微弱的结晶光芒；几个身披厚重斗篷、气息凶悍的猎手围成一圈，无声地交易着一颗带有锋利角质凸起的S级菌兽头颅骨；更深处，几个锈迹斑斑的铁笼里，蜷缩着几个眼神麻木、脖颈或手腕上烙着清晰实验室印记的逃亡者。这里是锈带，没有律法，生存的法则赤裸裸——唯有价值交换。

循着隐约的机油味和焊接火花，卡莉尔找到了一家悬挂着歪斜“机械诊疗”铁牌的棚屋。昏暗的屋内，一个独眼老头正摆弄着一堆零件，他缺失的左眼窝里，镶嵌着一颗不断伸缩聚焦的冰冷镜头。老头甚至没抬头，仅凭卡莉尔走进来的机械摩擦声就吹了声口哨：“再拖两公里，你这腿就得散架给拾荒佬当零件捡了。”

“能修？”卡莉尔的声音没有起伏。

“能！”老头终于抬眼，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闪着金属寒光的假牙，“但，你有票子吗？硬通货，能量结晶。”

卡莉尔沉默。

老头耸耸肩，油腻的夹克肩头摩擦作响：“那……找活儿干呗。老疤脸在‘屠宰场’后头招人，目标是头A级的大家伙。赏金够你修三条腿了。”

“位置？”卡莉尔追问。

“棚区最东头，挂着兽头骨那家后面。”老头用沾满油污的拇指戳了个方向，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玩味，“不过丫头，昨儿去的五个愣头青，就回来半个……字面意思的半拉身子。”

卡莉尔转身欲走。

“等等，”老头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丫头，你身上那股味儿……实验室里钻出来的耗子？”

她的动作瞬间凝滞，全身肌肉绷紧。

“别紧张，”老头低哑地笑起来，用指节敲了敲自己那枚冰冷的机械眼球，“老头子我嘛……就想说一句，要是真被逼得没路走了，我这儿有个老鼠洞能塞两个人。咱们这种‘零件人’……”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卡莉尔的腿，“总得互相搭把手不是？”

卡莉尔没有回应，沉默地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门。

屠宰场后方，一片被血迹和油污浸透的空地上，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围坐的七条身影。为首的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汉，脸上覆盖着大片扭曲的烧伤疤痕，正是“老疤脸”。他正专心致志地用一块磨石打磨着一把边缘布满锯齿的厚重砍刀，火星四溅。听到脚步声，老疤脸抬眼，看到卡莉尔，疤痕下的眉毛挑了挑：“嗬？又来一个赶着投胎的？”

“接活。”卡莉尔的声音穿透篝火的噼啪声。

老疤脸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目光重点落在她那条步履蹒跚、关节磨损严重的机械腿，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小丫头片子，看清楚喽，我们蹲的是A级的菌兽祖宗，不是街边给你练手的老鼠崽子！”

卡莉尔没有辩解。她倏然抬臂，手腕下隐藏的脉冲手枪瞬间弹出，充能的嗡鸣尖锐刺耳，一道幽蓝色的能量束在0.3秒内撕裂空气，精确地擦着老疤脸的耳廓飞过，将他身后悬挂晾晒的一根粗壮兽骨熔穿出一个焦黑的孔洞！

“锵啷！”篝火旁瞬间站起四五条身影，各式简陋但致命的武器齐刷刷指向卡莉尔！

老疤脸慢慢抬手，摸了摸被灼热能量燎掉一小块焦糊皮肉的耳尖。他没动怒，反而咧开一个更大、更狰狞的笑容，露出满口黄牙：“好！够劲！够疯！”他用靴子尖踢了踢脚边一个敞开的陈旧金属箱，“明儿个天擦亮出发！活着的，平分这些！”箱子里，三块拳头大小、散发着纯净碧绿光芒的A级能源结晶静静地躺在肮脏的绒布上，光芒贪婪地吞噬着篝火的光亮。

卡莉尔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身后，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随风飘来：

“听说……这次是那头‘刀脊’……”

“操！铁狼他们小队就是栽在它手上的！AAA+级的凶物！”

“嘘……那小娘皮还没走远……”

卡莉尔步伐未停。视野中，芯片已无声调出目标档案：

‌代号：刀脊‌

‌等级评估：AAA+‌

‌特征：背部增生大量锯齿状高密度能量结晶刃棘，嗜血，极度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