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熟人了”

逼仄的走廊里光线昏暗，老宋轻轻关上艾莉尔房间的铁皮门，粗糙的手指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在口袋里摸索，终于掏出一根没有过滤嘴的劣质香烟叼在嘴里。他没急着点燃，只是干咬着烟蒂，混合烟草味的粗粝纸卷摩擦着牙齿。

“不对……”他那只浑浊的正常眼珠突然定住，机械眼的镜头无声地收缩了一下，“那小丫头片子肯定醒了！”这个念头像电流般击中了他。他猛地转身，布满老茧的手掌“哐当”一声粗暴地推开刚关上的门！

门开的刹那，一条细长、坚韧、泛着冰冷碧绿荧光的菌丝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瞬间从门后的阴影中电射而出！带着非人力量的柔韧菌丝精准地缠上了老宋的脖颈，猛地收紧！

“你是什么人，”艾莉尔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甜美笑意，她从床边阴影里缓缓踱步而出，步伐轻松得像在花园散步，那张苍白精致的脸上笑容明媚，只有那双琉璃灰的眼瞳深处，沉淀着无机质的冰冷，“我妹妹呢？”菌丝随着她的接近无声地勒紧。

老宋被勒得干咳一声，识趣地高高举起双手，表情夸张地挤出无辜：“咳咳……小丫头片子，你这是恩将仇报啊！卡莉尔那傻妞跑去当赏金猎人了，临走前把你托付给老头子我照顾！”他那只完好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

“证据。”艾莉尔停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笑容不变，灰眸锐利地审视着这张布满风霜和机油污渍的脸。一丝模糊的熟悉感掠过心头。

“嘿！那傻丫头果然了解你！”老宋一边嘟囔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进油腻腻的工装夹克内口袋，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约硬币大小的薄金属片。金属片边缘磨损得厉害，但上面清晰刻印着的两个字母“AC”，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醒目。他将金属片递向艾莉尔。

艾莉尔的目光在那两个字母上停顿了一瞬，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接了过来。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片刻，缠在老宋脖子上的碧绿菌丝倏忽间收回，如同从未出现过。窒息感瞬间消失。

“你是实验室出来的，对吧？”老宋揉着脖子，不知又从哪个口袋摸出那根皱巴巴的烟，在指间无意识地捻着，目光复杂地盯着艾莉尔。

“宋教授，”艾莉尔将金属片收进掌心，随意地靠在了冰凉的门框上，脸上绽开一个近乎灿烂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手，“老熟人了。”

“啧，”老宋——或者说曾经的宋教授，咧了咧嘴，终于把那根烟小心地夹到了耳后，“就你小丫头记性好。你妹妹嘛……”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那傻妞可完全不记得我这号人物喽。”

“还是叫老宋吧，”他摆摆手，似乎想把过往的身份挥散，“你们这对克里斯家的小姐妹……”话刚出口，他就对上了艾莉尔那双始终含笑注视他的灰眸，那笑容像一张完美的假面，底下是无底的寒潭。老宋立刻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啊，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行吧！”他看着艾莉尔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眉头微蹙，再次伸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竟掏出了一个扁扁的、包装有些压瘪的巧克力盒，递了过去，“喏，小丫头，垫垫肚子。等会儿带你出去买点热乎的，全记你妹妹账上。”

艾莉尔略带好奇地接过那个色彩鲜艳的小盒子。克里斯姐妹从小到大，胃里除了冰冷的营养剂就是各种实验药剂的味道。她笨拙地剥开一块包裹着银色锡纸的巧克力，塞进嘴里。瞬间，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温暖而复杂的甜美在舌尖融化开来，浓郁的香醇混合着细微的苦涩，如同暖流般滑过喉咙。她那双灰眸里，天然的警惕和冰冷被一种纯粹的、孩子般的惊奇和满足感取代，亮晶晶地闪烁着。

老宋看着眼前这张被巧克力带来的微小幸福感点亮的年轻脸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涩的刺痛感。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个下午，在堆满冰冷仪器的实验室走廊尽头，那个小小的、同样苍白却总是努力笑着安慰哭泣妹妹的女孩。

艾莉尔带着某种恋恋不舍的虔诚，吃掉了最后一块巧克力，甚至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闪闪发亮的锡纸一一叠好，收进口袋。她抬起头，灰眸恢复了几分清澈：“宋教授，当年可是我帮你从那个鬼地方溜出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切开时间的隔膜，“所以，你当时在维勒的核心数据库里……到底发现了什么，让他非要杀你灭口不可？”

这声久违的“宋教授”和那个尘封的名字“维勒”，像两颗冰冷的子弹击中了老宋。他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捏着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根可怜的烟卷碾得变形。他愣了几秒钟，似乎需要时间从遥远的噩梦中挣脱回来。随即，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苦涩、自嘲和某种深不见底恐惧的笑容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扭曲地绽开，比哭还要难看。

他重重地、几乎是用尽力气地拍了拍艾莉尔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微微晃了晃。

“先……先去吃东西！”老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眼神躲闪着避开艾莉尔探究的视线，率先转身朝着诊所外嘈杂混乱的黑市走去，“买点热乎的！回来……回来我再跟你这小祖宗掰扯那些陈年烂谷子！”他的背影在昏暗的走廊灯下，莫名显出几分仓惶。

你们的作者我呀，要滚去复习了。放假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