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缠丝’之蛊,究竟为何会种在你身上吗?”
沈念安低沉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虞清欢疯狂崩溃的最后防线!
为何会种在她身上?
这如同魔咒般的疑问,瞬间将她所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和绝望的控诉都冻结在原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口鼻,让她无法呼吸!
“不……我不想!”她猛地尖叫出声,声音撕裂般刺耳,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的、本能的恐惧!她像是要驱散这可怕的魔咒,又像是要否认那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猜测,双手如同溺水的人般疯狂地挥舞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近在咫尺的沈念安狠狠捶打过去!
“你闭嘴!我不想听!我不要知道!沈念安!你这个魔鬼!你滚开!滚啊!”
她的拳头毫无章法,用尽了恢复不多的力气,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绝望的狠戾,重重地砸在沈念安坚实的胸膛上、肩膀上!每一拳都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沈念安高大的身躯如同沉默的山岳,在她疯狂的捶打下,甚至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着她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涕泪横流的惨白小脸,看着她眼中翻涌的、如同受惊幼鹿般纯粹的、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他没有躲闪。
没有格挡。
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只是那样站着,如同最坚硬的磐石,沉默地承受着她所有的怒火和绝望的宣泄。玄色的靛青常服上,留下她捶打时指节泛白的印记。
虞清欢打累了。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近在咫尺、毫无波澜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痛苦的黑暗。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委屈和心酸,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虚弱的堤防!
“呜哇——!”她再也支撑不住,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像一个被彻底抛弃的孩子,猛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撞在沈念安坚实如铁的胸膛上!双手死死地攥住他胸前的衣襟,爆发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恸哭!
那哭声不再带着愤怒的控诉,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呕出来的痛苦和委屈!仿佛长久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所有无助、所有被命运玩弄的绝望,都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泪水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浸透了沈念安胸前的衣襟。她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痉挛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每一次抽噎都牵扯着小腹那道尚未痊愈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让她哭得更加凄惨无助。
沈念安的身体在她扑入怀中、爆发出那毁天灭地般恸哭的瞬间,骤然僵硬!那如同山岳般沉稳的姿态,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动摇!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亘古不变的寒冰,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炸开无数细密的裂痕!
一种从未有过的、尖锐而陌生的刺痛感,毫无预兆地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比肩头那被她撕咬的伤口更痛!比引蛊时听到她非人惨嚎时更甚!
他环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深沉的眼底,翻涌过极其复杂的暗流——有被巨大痛苦冲击的震动,有难以言喻的错愕,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被那汹涌泪水和绝望哭喊所触动的、近乎窒息的……钝痛?
看着她在他怀中哭得几乎晕厥,看着她因剧痛而蜷缩痉挛的身体,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毫无掩饰的、巨大到令人心碎的痛苦……
沈念安紧抿的薄唇微微翕动了一下。那总是带着冰冷命令或无情宣判的唇齿间,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滞涩和沉重,缓缓吐出几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粷的岩石:
“…是…我的错…”
这简短的、近乎破碎的承认,如同投入沸油的冷水,让虞清欢的恸哭骤然停顿了一瞬!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冷峻的、写满疲惫的、此刻却带着一种她完全陌生的、近乎笨拙的沉重表情的脸。
沈念安没有回避她震惊的目光。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所有的冰冷和审视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剥落,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凝重。他那只一直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迟滞,抬了起来。
然后,在虞清欢呆滞的目光注视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曾执掌乾坤翻云覆雨的手,极其生涩地、小心翼翼地、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琉璃般,落在了她因剧烈哭泣而不断耸动的、单薄颤抖的脊背上。
动作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掌心传递来的、干燥而灼热的温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安抚力量。
“别哭了……”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紧贴着她被泪水濡湿的鬓角,带着一种近乎命令却又奇异地透出笨拙恳求的语调,“…不许哭…”
这熟悉的霸道命令,此刻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虞清欢怔怔地看着他,巨大的委屈和心酸再次汹涌而来,比之前更加猛烈!她猛地低下头,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血腥味和松雪气息的胸膛,哭声再次爆发出来,却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恸哭,而是变成了更加委屈、更加无助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和抽泣。
“呜……混蛋……沈念安……你就是个混蛋……”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控诉着,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沈念安落在她背脊上的手,感受到那更加汹涌的泪水和颤抖,僵硬的动作终于稍稍流畅了一些。那带着薄茧的掌心,开始极其缓慢地、一下又一下,笨拙却坚定地拍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动作依旧生涩,却比刚才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微微低下头,下颌轻轻蹭过她被泪水浸透的发顶,无声地承受着她所有的重量和悲伤。另一只手臂也缓缓抬起,极其小心地环过她的肩背,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更紧密地圈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和这笨拙的拥抱,形成一道隔绝外界寒冷的屏障。
庭院里只剩下虞清欢委屈无助的呜咽和沈念安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阳光依旧暖融,却仿佛照不进两人之间这沉重而奇异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虞清欢汹涌的泪水终于渐渐止歇,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和身体细微的颤抖。巨大的情绪消耗让她疲惫不堪,靠在他怀里,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沈念安感觉到怀中身体的放松。他拍抚她背脊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缓缓松开环抱她的手臂,动作极其小心,仿佛怕惊扰了她。
虞清欢失去了支撑,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旁边的石桌边缘才站稳。她依旧低着头,不愿看他,只是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鼻尖和眼眶通红一片,长睫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嘴唇微微嘟着,带着一种孩子气的、余怒未消的委屈。
沈念安沉默地看着她这副气鼓鼓、可怜兮兮又倔强的模样。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潭般的寂静,只是那寂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无奈。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轻柔,拂开她黏在脸颊上的湿发。然后,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重,轻轻触碰上她红肿的眼角,试图拭去那里残留的泪痕。
指尖微凉的触感让虞清欢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别开头躲开。
“别动。”沈念安的声音低沉响起,带着一丝命令式的坚持,却又奇异地少了平日的冰冷刻薄。他的手指稳稳地停留在她眼角,力道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擦拭着那滚烫的泪痕。
虞清欢僵着身体,只能任由他动作。他指腹的薄茧擦过她敏感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痒感,让她心头发颤。她气鼓鼓地抿紧了唇,赌气般地扭开了脸,不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通红的耳朵和依旧微微起伏、显示着余怒的侧脸。
沈念安看着她这副倔强又脆弱的模样,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重量。
他放下为她擦拭泪水的手,目光落在她依旧紧捂着小腹、指节微微泛白的手上。那深紫色的伤口,即使隔着衣料和狐裘,似乎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阴寒气息。
“不要一直生气。”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平缓,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陈述事实,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虞清欢耳中,“你体内阴寒未清,精血亏损。大怒伤肝,肝气郁结,则气血更滞。”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解医理,每一个字却都带着冰冷的现实感,精准地刺向她最脆弱的命门。
“气血滞则经络不通,经络不通则……”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紧捂的小腹位置,“……你腹中旧伤,阴寒盘踞,最忌郁火攻心。怒气冲撞,如同引风入灶,只会让那残余的寒毒更加肆虐,伤处愈合更缓,痛楚更甚。”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因他话语而微微僵硬的身体,低沉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告,清晰地敲打在她紧绷的心弦上:
“虞清欢,你想活,想好起来,就给我记住——”
“怒火,是烧你自己的薪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