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礼堂的暖气裹着松针香，沈晞然坐在钢琴前调试琴凳时，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琴键——那串新编的变奏音符，她和温青云在排练室磨了整整三个周末。侧幕旁，温青云正对着镜子理舞裙，水红色裙摆扫过地面，亮片簌簌作响：“放心，你起第一个音，我就知道该往哪转。”

沈晞然抬眼看向台下，第三排的林屿森刚放下节目单，指尖在膝盖上轻点着，目光平和地扫过舞台，带着看普通演出的漫不经心。上周排练间隙，她听见他跟乐队鼓手说：“《破晓》的原版太规整了，像按公式写的。”当时她攥着曲谱的手忽然收紧，转身就拉着温青云改了后半段。

聚光灯亮起时，沈晞然深吸一口气。前奏的琶音刚漫开，温青云已旋着舞步滑入舞台中央，绸缎裙摆与琴音缠绕成画。前半段她们严格按着原谱演绎，沈晞然的和弦厚重如落雪，温青云的旋转轻盈似流风。林屿森靠着椅背，手指依旧搭在膝盖上，只是敲击的动作慢了些，目光偶尔落在沈晞然的手上，又很快移开，像在确认某种熟悉的节奏。

到了间奏的转折点，沈晞然指尖忽然一转，原该低沉的和弦被拆解成清亮的连音，像雪粒从枝头簌簌坠落。这是她们商量好的“惊喜”，比原谱快了半拍，却精准地卡进温青云即兴加的踮脚动作里。林屿森搭在膝盖上的手猛地顿住，原本微垂的眼睫倏然抬起，视线直直地落在沈晞然的琴键上，眉头微蹙，像是在分辨这串陌生的音符从何而来。

沈晞然的心跳随着音符加速，指尖跳跃得更稳了。她看见温青云眼尾扬起笑意，顺势旋出个更大的弧度，裙摆绽开时，台下响起潮水般的惊叹。而林屿森已微微前倾身体，手肘撑在了扶手上，掌心托着下巴，目光里的疑惑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探究——他显然听出了这变奏里藏着的巧思，那是只有反复琢磨过原曲的人，才能品出的妙处。

最后一段旋律里，沈晞然按她们商量的那样，在高音区加了串颤音。那颤音清越如风铃，是她故意加的，因为她记得林屿森曾在朋友圈发过老家屋檐下的风铃照片。这一次，林屿森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眼里的探究化作了明晃晃的笑意，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温柔得有些发烫。他看着她的眼神，再也没分给舞台上的任何角落，包括旋转到他面前的温青云。

掌声雷动中，沈晞然起身鞠躬，视线与林屿森撞个正着。他望着她，手掌拍得用力，连指尖都泛着红，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像是在说“我听懂了”。

后台走廊飘着热可可香，温青云刚摘下发饰，就冲沈晞然挑眉：“看见没？林屿森刚才鼓掌时，手都快拍红了。”她晃了晃手机，照片里林屿森望着钢琴方向，侧脸被灯光描得柔和，专注得没注意镜头。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林屿森抱着两杯热可可站在那里，围巾上沾着雪粒：“刚在门口听见有人说，后半段改得很妙。”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沈晞然，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微微一顿，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特别是最后那串颤音，很像……我老家的风铃。”

沈晞然捧着热可可抬头，正赶上新年钟声敲响。林屿森的睫毛上落着细碎的光，笑起来时眼里像盛着烟花。她忽然明白，从他顿住的指尖，到前倾的身体，再到最后那抹了然的笑，这场提前商量好的改变，早已让他的心，顺着音符的轨迹，一步步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