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大年初二的上午，温叙白站在图书馆门口的梧桐树下，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散了。他攥着手机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九分——昨天晚自习结束时，温青云突然追出来说“明天要不要去图书馆？我知道初二人少”，他几乎是立刻就点头了。

羽绒服的拉链刚拉到顶，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温青云穿着件亮黄色的冲锋衣，背着个半旧的双肩包，发梢还沾着点雪沫：“没迟到吧？我妈非让我带两盒牛奶，说空腹看书对胃不好。”她把其中一盒塞进他手里，包装上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图书馆的玻璃门滑开时，暖气混着旧书的味道扑面而来。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三楼自习区，发现果然只有零星几个座位有人。温青云选了靠窗的位置，拉开椅子时背包带勾住了桌腿，她手忙脚乱去解，温叙白已经弯腰帮她扯开了。

“谢啦。”她吐了吐舌头，把物理课本摊开在桌上，“昨天那道电磁题，我还是没搞懂洛伦兹力的方向。”

温叙白从笔袋里抽出红笔，在她画的受力分析图上圈了圈：“左手定则，磁感线穿掌心，四指指向正电荷运动方向。你把掌心方向弄反了。”他的笔尖离她的手背只有几厘米，能看见她手背上有颗小小的痣，像落在雪地上的墨点。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晕成一片模糊的白。温青云盯着那道题看了会儿，忽然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寒假作业写哪了？我历史选择题错了好多，借我对对答案呗。”

“在书包里。”他拉开拉链时，不小心带出来个皱巴巴的纸团，是上周在食堂买的糖醋排骨优惠券，日期正好是今天。温青云捡起来展开看，突然笑了：“这家店我知道，就在图书馆后面那条街，据说糖醋排骨特别好吃。”

“那……中午去吃？”温叙白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

“好啊。”她把优惠券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袋，“就当奖励我们上午刷题了。”

自习区很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温叙白偶尔抬头，会看见阳光透过雪雾落在她头发上，泛着层柔和的金光。

十一点半，温青云把课本收拢进包，拉链拉到一半卡住了。温叙白伸手帮忙，指尖碰到她的指甲，涂着透明的护甲油，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你指甲好长。”他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说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是吗？”她低头看了看，“我妈总说留长指甲写作业不方便，不过我觉得还行。”她笑着蜷起手指，像只收起爪子的猫。

走出图书馆时，雪已经停了。街面上的积雪被来往车辆压得实实的，踩上去咯吱作响。温青云走在前面，黄色冲锋衣像团跳动的火焰，时不时回头喊他快点。路过公交站台时，广告牌上的新年祝福闪着光，她突然指着上面的灯谜说：“‘小时穿黑衣，大时穿绿袍，水里过日子，岸上来睡觉’，打一动物，你知道吗？”

“青蛙？”温叙白几乎是脱口而出。

“对哦！”她眼睛亮起来，“上次生物课刚学过青蛙的变态发育。”

那家糖醋排骨店果然人不多，服务员端上两盘冒着热气的排骨，酱汁红亮得晃眼。温青云夹起一块咬了口，排骨炖得很烂，酸甜汁裹着肉香在嘴里散开。她忽然“呀”了一声，嘴角沾了点酱汁。温叙白递过纸巾，看着她笨拙地擦嘴角，想起课堂上她总是用这种认真的神情擦黑板上的错题。

“下学期要分座位了，”温青云突然说，“你想坐哪？我想坐靠窗的位置，冬天晒太阳暖和。”

“我都行。”温叙白扒了口饭，“不过……靠窗的位置挺好。”

吃完饭出来，阳光正好，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上滴下的水珠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温青云踩着水洼往前走，忽然转身问：“下午要不要去公园？我听说那儿的腊梅开了。”

“好。”温叙白看着她被风吹起的围巾，红色的，像朵在雪地里绽开的花。

公园的腊梅果然开得正盛，光秃秃的枝桠上缀满嫩黄的花苞，香气清冽得像冰镇的汽水。温青云踮起脚想闻最高处的那朵，温叙白伸手扶了下她的腰，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的僵硬。

“谢谢。”她站稳后往后退了半步，脸颊有点红，“这花真香。”

“嗯。”他看着她头发上沾的花瓣，没敢伸手去摘。

下午三点，温青云看了眼手机：“我得回家了，我妈四点下班。”

“我送你到路口。”温叙白帮她拎起背包，带子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青蛙挂件，和刚才猜的灯谜正好对上。

走到小区门口时，温青云接过背包，忽然从里面拿出个苹果递给她：“早上我妈塞的，说新年吃苹果平平安安。”苹果洗得很干净，在阳光下泛着红亮的光泽。

“那你呢？”温叙白接过苹果，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我还有一个。”她拍了拍口袋，“下周开学见？”

“嗯，开学见。”他看着她跑进楼道，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低头咬了口苹果，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

回家的路上，温叙白把那个苹果攥在手里，直到果肉被体温捂得温热。手机突然震动，是温青云发来的消息：“今天谢谢你请我吃排骨，很好吃～”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他站在路边，对着屏幕笑了半天，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最终只发了句：“腊梅也很好看。”

风里还带着腊梅的香气，温叙白低头看了看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觉得这个大年初二，好像比往年都要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