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魏无羡啧啧啧，聂兄，你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羡煞旁人呐！

魏无羡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戒尺抽红的手心，一边用肩膀撞了撞旁边同样蔫头耷脑的聂怀桑，脸上是惯常的戏谑。

魏无羡走到哪儿都有个‘冷面管家’贴身看着，这待遇，啧啧，连江叔叔都没这么宝贝我！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冷面管家”四个字还是清晰地钻进了聂怀桑的耳朵。聂怀桑正为昨天陪魏无羡在藏书阁外“放风”而心虚，闻言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就想往沈昭的方向瞟，又硬生生忍住，只用手肘回怼了魏无羡一下，声音压得比蚊子还小。

聂怀桑魏兄！你少说两句吧！

他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正与蓝氏弟子低声交谈的沈昭，见她似乎没注意这边，才松了口气。魏无羡这“冷面管家”的调侃，简直是在他心尖上蹦跶，偏偏又无法反驳。

魏无羡嘿嘿一笑，浑不在意地勾住聂怀桑的脖子：

魏无羡怕什么？阿昭姑娘又不会吃了我。再说了，今天可是小爷我在那‘冷宫’……哦不，藏经阁的最后一天！晚上哥几个可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挤眉弄眼，显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聂怀桑被他勒得直缩脖子，心里七上八下。庆祝？他只想安安稳稳把这几天熬过去，千万别再被阿昭抓住小辫子。

***

暮色四合，藏经阁的灯火在深山中亮起，如同孤悬的寒星。

聂怀桑和江澄猫在离藏经阁不远的一丛茂密修竹后，紧张地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湿气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

江澄魏无羡这家伙，到底行不行？

江澄皱着眉，语气不耐，手里无意识地揪着竹叶。

江澄再不出来，被巡夜的抓到，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聂怀桑也紧张得手心冒汗，捏着扇骨的手指微微发白：

聂怀桑应……应该快了吧？魏兄说就一会儿……

他话音刚落，藏经阁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猛地被从里面拉开！

魏无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怀里死死抱着几卷书，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一丝诡异的潮红？他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直扑聂怀桑和江澄藏身之处。

魏无羡快走快走

魏无羡压低声音催促，气息还有些不稳。

聂怀桑和江澄刚想接应他，一道冰冷刺骨、裹挟着滔天怒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藏经阁内炸开：

蓝忘机滚！

那声音是蓝忘机！却全然失去了平日的清冷克制，带着一种聂怀桑从未听过的、近乎失控的暴怒和……羞愤？！最后一个“滚”字，更是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在寂静的夜色里！

聂怀桑瞬间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大脑一片空白！蓝……蓝忘机？！他……他居然叫魏兄……滚？！这简直比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惊悚！

江澄也被这声怒吼震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拽住还在发懵的聂怀桑，另一只手狠狠推了魏无羡一把，声音又急又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澄魏无羡！你又干了什么好事？！还不快走！等着被蓝忘机劈了吗？！”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在蓝忘机那恐怖的低气压彻底爆发之前，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藏经阁的范围，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藏经阁内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怒意。

***

这一夜，聂怀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都是蓝忘机那双盛满寒冰与怒火的琉璃色眸子，还有那声石破天惊的“滚”字。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早课，更是提心吊胆，总觉得蓝忘机那冰冷的目光会随时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沈昭的态度。

从早课开始，沈昭就仿佛当他是空气。她依旧坐在他身侧不远的位置，脊背挺直，专注地听着蓝启仁的讲解，偶尔在面前的玉简上记录着什么。但无论聂怀桑如何偷偷地、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瞟她，试图捕捉她的视线，她都毫无反应。她周身散发着一股比蓝忘机的冷冽更让他心头发毛的低气压——一种彻底的、漠视的冰冷。

课后，聂怀桑鼓起勇气，磨磨蹭蹭地蹭到沈昭身边，脸上堆起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聂怀桑阿昭，那个……一起去用早膳吗？听说今天有江南来的新式点心……

沈昭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收拾好自己的书卷，起身，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一根碍眼的柱子。那靛青色的衣袂带起的微风，拂过聂怀桑的脸颊，带着一股沁骨的寒意。

聂怀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猛地沉了下去。

整整一天，无论他是在课堂上试图递小纸条（被魏无羡截胡了），还是在回廊“偶遇”，甚至故意在她练剑的僻静处附近徘徊，沈昭都彻底无视了他的存在。她看他的眼神，不再是失望，不再是责备，而是一种彻底的、将他剥离出视线的漠然。这种漠然，比任何责骂都更让聂怀桑恐慌。

他知道，她知道了。知道了他昨晚不仅没吸取教训，还伙同魏无羡和江澄，跑去藏经阁外“接应”，甚至很可能间接导致了那场让蓝忘机都失控的风波。她生气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云深不知处的飞檐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聂怀桑终于按捺不住，在沈昭结束练剑，独自一人走向精舍的回廊上，拦住了她。

聂怀桑阿昭……

他声音发干，带着浓浓的怯意和讨好，像只做错了事、试图用脑袋蹭主人裤脚的小狗。他不敢靠太近，只隔着两步的距离，微微弯着腰，脸上是十足的可怜相，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祈求。

聂怀桑我错了……真的错了……

沈昭脚步顿住，终于正眼看向他。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清晰地映出聂怀桑此刻的狼狈和惶恐。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还能说出什么。

聂怀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更加语无伦次。

聂怀桑我……我不该跟魏兄去……不该去藏经阁外面……我知道你肯定生气了……我保证！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我……我以后离魏兄远点！真的！你信我！

他急切地表着忠心，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想去拉她的袖子，像小时候那样撒娇，但触及她冰冷的目光，又讪讪地缩回了手。

沈昭依旧沉默。夕阳的金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却丝毫融化不了她眼底的寒意。她看着聂怀桑焦急辩解、指天发誓的模样，看着他眼中那份真切的恐慌和讨好，粉唇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一瞬。

就在聂怀桑以为她终于要开口，哪怕是责骂也好时，沈昭却猛地转开了视线。她不再看他，而是径直绕过他，朝着自己精舍的方向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聂怀桑阿昭！

聂怀桑急了，下意识地追了两步，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般的急切。

聂怀桑你别不理我啊……我真的知道错了……阿昭……

沈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些。靛青色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决绝。

聂怀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精舍门口，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还带着巨大的恐慌。夕阳的暖意落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知道，这次，阿昭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气。他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像只被主人彻底抛弃的小狗，连肩膀都垮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