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3

浓重的血腥、焦糊与潭水腥臊的气味混杂在冰冷的空气中，压得人喘不过气。洞口被封死，屠戮玄武在深潭中搅起的巨大水声如同死亡的擂鼓，每一次翻腾都让洞壁震颤，碎石簌簌落下。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短暂的死寂被蓝忘机清冷的声音打破，如同寒冰坠地：

蓝忘机潭水有枫叶。

他指向深潭靠近洞壁的某一处黑暗，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枫叶？这不见天日的深潭里怎么会有枫叶？唯一的解释——有活水出口！

这微弱的希望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濒死的心！江澄立刻站了出来，他水性极佳：

江澄我去探！

在众人紧张到窒息的注视下，江澄深吸一口气，如同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墨黑的潭水，朝着蓝忘机所指的方向潜去。时间在巨大的水声和恐惧中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

“哗啦！”一声水响，江澄从水中冒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江澄有洞！能通外面！能过五六个人！但……要潜水！

他急促地补充道，

江澄水下有暗流，不能乱！

希望瞬间转化为更严峻的现实！潜水！这深不见底、潜伏着上古凶兽的寒潭！许多世家子弟，尤其是从小生活在清河聂氏这种内陆山城、从未习过水性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聂怀桑就是其中之一。他听到“潜水”二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死死攥着沈昭衣角的手指冰凉，声音带着哭腔般的颤抖：

聂怀桑阿……阿昭……我……我不会水……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冰冷的潭水淹没、被那恐怖巨兽吞噬的画面。

沈昭感受到身后少年剧烈的颤抖和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她反手，更紧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声音却异常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他濒临崩溃的恐慌：

沈昭别怕。有人带你。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迅速寻找着可靠且水性尚可的人。

混乱而迅速的分配开始了。会水的、体格强健的，主动或被指派负责带一个不会水的。聂怀桑被一个清河聂氏的旁支弟子抓住胳膊，那弟子水性尚可，但此刻也紧张得满头大汗。沈昭自己也被另一名略通水性的弟子示意负责。

蓝忘机魏婴！引开它！

蓝忘机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带着决断。

魏无羡立刻会意，忍着胸口烙铁伤口的剧痛，抓起地上散落的石块，用尽力气狠狠砸向潭中屠戮玄武那巨大的头颅！

魏无羡喂！大乌龟！看这边！你魏爷爷在这儿呢！

石块精准地砸在玄武粗糙的皮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两颗巨大的幽绿邪眼瞬间被激怒，猛地转向魏无羡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而愤怒的咆哮！巨大的头颅搅动潭水，掀起滔天浊浪！

江澄走！

江澄大吼一声，率先带着一个人潜入水中。其他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在屠戮玄武被魏无羡吸引注意力的瞬间，纷纷带着同伴，深吸一口气，如同下饺子般，一个接一个地扎入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沈昭在入水的前一刻，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潭边石头上跳来跳去、吸引着庞然大物全部火力的魏无羡，以及他身旁持剑戒备、准备随时策应的蓝忘机。她不再犹豫，拉着分配给她的那名弟子（也是个不会水的），另一只手在水中死死扣住了聂怀桑被旁人带着的手臂，仿佛要将三人连成一体，然后猛地沉入漆黑冰冷的潭水！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耳膜！黑暗！绝对的黑暗！只有前方引路者身上微弱的荧光石发出一点可怜的光晕，指引着方向。水流湍急，带着巨大的吸力，仿佛要将人拖入无底深渊。聂怀桑被冰冷的潭水淹没的瞬间，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要窒息，他死死闭着眼，手脚胡乱地挣扎，却被带着他的弟子和沈昭死死钳制住。

沈昭紧咬着牙关，无视肺部的灼痛和冰冷刺骨的潭水，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手上——一手死死扣住聂怀桑的手臂，感受着他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另一手则紧紧抓住前面引路弟子的腰带，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努力调整着身体，对抗着暗流的撕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带他出去，带怀桑出去。

混乱中，不知是谁在惊恐中射出了一箭，想要“帮忙”攻击水下的妖兽（虽然根本没看到）。那箭矢带着尖锐的破水声，竟阴差阳错地射中了还在岸边吸引火力的魏无羡的手臂！

魏无羡唔！

魏无羡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蓝忘机快走！

蓝忘机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响起，显然是催促那个帮倒忙的家伙赶紧滚蛋。岸上最后几个人也仓惶跳入水中逃命。

冰冷、黑暗、窒息、恐惧……这段水下逃亡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沈昭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聂怀桑安危的执念，硬生生扛住了冰冷和缺氧的折磨，死死扣住两人，终于在肺叶快要炸裂的边缘，跟着前方微弱的光晕，猛地冲出了水面！

聂怀桑咳咳咳！呕——！

聂怀桑一露头就剧烈地咳嗽呕吐起来，呛进去的冰冷潭水让他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青白，几乎虚脱。沈昭也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眩晕。她顾不上自己，立刻伸手将几乎瘫软的聂怀桑拖到岸边湿滑的石头上，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帮他吐出呛入的水。

劫后余生的众人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冰冷的岸边，剧烈地喘息、咳嗽。这是一处陌生的山涧，水流湍急，四周是陡峭的山崖，天色阴沉，如同众人此刻的心情。

“魏无羡！蓝忘机呢？！”江澄焦急地扫视着陆续爬上岸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没有人回答。最后出来的人惊恐地摇头：

万用角色没……没看到他们出来……我们走的时候，魏公子好像受伤了……蓝二公子还在里面……

沈昭扶着依旧在发抖、但呼吸总算平稳些的聂怀桑坐下，自己也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喘息。她看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出口，又看向江澄那张写满焦灼和绝望的脸，心中一片冰凉。蓝忘机和魏无羡……被困在里面了！面对那头恐怖的巨兽，没有灵力，没有佩剑……

江澄等！

江澄咬着牙，声音嘶哑，

江澄再等等！他们一定能出来

时间在死寂和越来越深的绝望中流逝。冰冷的山风吹过湿透的衣衫，带走仅存的热量，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侥幸。深潭出口一片死寂，只有湍急的水流声，仿佛在嘲笑他们的等待。

沈昭默默脱下自己湿透的外衫，拧干，披在依旧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的聂怀桑身上。聂怀桑下意识地裹紧了那件带着她冰冷体温的衣衫，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对未知的恐惧，声音带着哭腔：

聂怀桑阿昭……魏兄和忘机兄他们……

沈昭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他冰冷的手背。她的目光投向那幽深的潭口，又扫过周围个个带伤、精疲力竭、如同惊弓之鸟的众人。

不能再等了。

她站起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重的决断：

沈昭等不到援兵。温氏的人可能随时会来。我们必须走，回去报信。

江澄猛地抬头看向她，眼中是挣扎和痛苦，但最终，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浇灭。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江澄走！

没有佩剑，无法御剑。众人只能拖着疲惫、伤痛、冰冷的身躯，相互搀扶着，沿着崎岖湿滑的山涧，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每一步都带着对被困者生死的煎熬。聂怀桑紧紧跟在沈昭身边，裹着她的外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比在水中时坚定了一些。他知道，此刻能做的，只有咬着牙，跟上队伍，不成为阿昭的拖累。

山风呜咽，如同亡灵的悲歌。沉重的脚步踩在碎石和腐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归途漫长而绝望，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心尖上。沈昭走在聂怀桑身侧，靛青色的中衣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单薄，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如同指引前路的、唯一不肯熄灭的微光。她偶尔会回头，望向那早已消失在视野中的山涧深处，目光沉沉，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忧虑和一丝深藏的无力。聂怀桑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她冰冷的指尖，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那深潭带来的寒意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