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献殷勤

不净世的后园，秋日的暖阳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金光瑶坐在石凳上，笑容温煦如春风，正将一本装帧精美的古籍轻轻推到聂怀桑面前。

金光瑶怀桑，瞧瞧这个。

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与神秘，

金光瑶前朝大家失传已久的《山居四景图》摹本，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寻来的。

聂怀桑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被点亮的星子。他几乎是扑过去，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书页，看到里面精妙绝伦的山水摹画，立刻爱不释手，连声赞叹：

聂怀桑天哪！三哥！你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找到！这……这简直是无价之宝啊！

他脸上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惊喜和崇拜，看向金光瑶的眼神充满了依赖。

金光瑶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他状似无意地看向一旁抱剑静立、如同融入廊下阴影的沈昭，温声道：

金光瑶阿昭也喜欢字画吗？这摹本笔法精妙，意境深远，颇有可观之处。

沈昭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本古籍，如同扫过一件寻常物品。她对上金光瑶看似真诚实则暗含试探的眼睛，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应道：

沈昭尚可。

她看着聂怀桑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的样子，看着他毫无防备地沉浸在金光瑶营造的“好兄长”幻境里，心中那股冰冷的厌恶感再次翻涌。金光瑶就像一条最懂得伪装的毒蛇，用这些精巧的、投其所好的饵食，一点点麻痹着怀桑的警惕，侵蚀着他的亲近。她知道，直接告诉怀桑此人的真面目，只会让单纯的他困惑、痛苦，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她不知如何开口，更不想在此时此地，与金光瑶撕破那层虚伪的“兄友弟恭”的表皮，让怀桑难堪。

但让她眼睁睁看着怀桑被这条毒蛇蛊惑，绝无可能。

就在聂怀桑捧着画册，指着其中一幅，兴高采烈地想让沈昭也欣赏时，沈昭动了。

她没有丝毫预兆，几步上前，径直走到聂怀桑身边。玄色的身影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清冷气息，瞬间插入了聂怀桑与金光瑶之间那看似和谐的氛围。

沈昭怀桑。

沈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聂怀桑兴奋的语调。

聂怀桑被打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聂怀桑嗯？阿昭？

沈昭没有看聂怀桑手中的画册，也没有看一旁笑容依旧、眼神却微暗的金光瑶。她的目光落在聂怀桑脸上，语气是她惯常的清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意味：

沈昭走了。

聂怀桑啊？走？

聂怀桑更懵了，下意识地看向金光瑶。

聂怀桑三哥还在这儿呢……

沈昭去玩。

沈昭言简意赅地补充了两个字，同时，她的手臂已经伸出，不是挽，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扣住了聂怀桑的手腕——那个在无数危机时刻被她扣住、护住的手腕。熟悉的冰凉触感传来，聂怀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顺从了这股力道，被沈昭从石凳上拉了起来。

沈昭这才转向金光瑶。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双清冷的眸子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对着金光瑶微微颔首，吐字清晰，礼节周全：

沈昭三哥，失陪。

随即，她转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聂怀桑，重复道，语气却带着一丝只有聂怀桑才能察觉的催促：

沈昭我们去玩了。

话音未落，她已不由分说地拉着聂怀桑，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聂怀桑被她拉着踉跄了一下，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那本画册，回头有些歉意又有些无措地看了金光瑶一眼：

聂怀桑三哥……那个……我先跟阿昭去……

金光瑶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甚至还带着几分包容的无奈，对着聂怀桑温和地点点头：

金光瑶去吧，怀桑，玩得开心些。

他的目光，却如同黏腻的蛛丝，紧紧缠绕在沈昭扣着聂怀桑手腕的那只手上，以及沈昭那挺直冷硬的背影上。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金光瑶脸上的笑容才缓缓敛去，只剩下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冷。他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沈昭……这条聂明玦身边最忠心的“寒水剑”，果然碍眼得很。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在他即将与怀桑关系更进一步时，她便如同精准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强行介入，将怀桑从他身边拉走！那看似礼貌的“三哥”、“失陪”，字字句句都透着冰冷的排斥和警告。

金光瑶去玩？

金光瑶低声重复着沈昭最后那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呵，不过是怕他这条“毒蛇”咬伤了她要守护的“小绵羊”罢了。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冰冷的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眼底的阴翳更深。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怀桑的心防，总会有被这些“珍宝”彻底撬开的时候。至于沈昭……金光瑶眼中寒光一闪。一个不识抬举、只会碍事的剑侍而已。总有办法，让她……再也无法这样碍事。

而回廊的另一端，聂怀桑被沈昭拉着走了好一段路，才有些气喘地停下，疑惑地问：

聂怀桑阿昭，我们去哪儿玩啊？你……你是不是不喜欢三哥？

他心思单纯，却也并非全然迟钝。

沈昭松开扣着他手腕的手，动作自然流畅。她看着聂怀桑困惑的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

沈昭前日寻到一把古琴，音色尚可，要听吗？

聂怀桑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聂怀桑古琴？真的？在哪儿？

他立刻忘了刚才的疑问，抱着画册，又兴致勃勃地跟着沈昭走了。

沈昭走在前面，玄色的衣袂拂过回廊。她没有回头，清冷的眸子里映着前方曲折的回廊。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她知道如何守护。金光瑶那张看似温暖的笑脸下隐藏的毒牙，她绝不会让它有机会，真正碰到聂怀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