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驾到

九月的风带着夏末最后一丝燥热，卷着梧桐叶掠过市一中的红砖墙。霍雨浩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带，站在公告栏前第无数次确认自己的名字——高一（3）班，没错。他的校服袖口磨出了细毛边，球鞋侧面有块洗不掉的污渍，在周围穿着崭新校服、谈笑风生的学生里，像株略显局促的野草。

“同学，你也是三班的吗？”

清亮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霍雨浩猛地回头，撞进一双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杏眼。女生穿着和他同款的蓝白校服，却硬生生穿出了几分灵动，发尾微卷的马尾随着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没等他回答，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咔嗒”一声落锁，引擎的余音还没散尽，女生已经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叫唐舞桐，刚转来的。看你对着名单看了半天，是不是找不到教室？”

霍雨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扫过那辆跑车，车标他在杂志上见过，是他攒三个月废品也买不起的零头。他迅速低下头，声音有点闷：“我叫霍雨浩，三班的。教室……找到了。”

“那正好，一起走啊！”唐舞桐完全没察觉他的局促，脚步轻快地跟在他身边，“我爸非要送我来，说怕我迷路，其实我昨天早就来踩过点了。对了，你小学是哪个学校的？我之前在明德中学，那边的操场比这里小多了……”

她的话像串跳脱的音符，一路从操场聊到食堂，霍雨浩偶尔“嗯”一声，更多时候只是听着。路过公告栏时，唐舞桐突然停住脚，指着“竞选班长”的通知笑：“哎，你想不想当班长？我看你挺稳重的。”

霍雨浩愣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他从没想过这些，小学时因为总穿着带补丁的衣服，连小组长都没人选他。母亲走后，他跟着奶奶住，每天放学要去捡塑料瓶，周末去工地帮工，课本上的笔记比同龄人工整，却从没在集体里有过什么存在感。“我……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唐舞桐歪着头看他，阳光透过梧桐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当班长就是帮大家做点事呗，你看起来就很会照顾人。”她突然凑近一步，声音压低了些，像在说什么秘密，“其实我也不想当，要管一堆事太麻烦了。但我爸说，新环境要多交朋友，竞选是最快的办法。”

霍雨浩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进教室时，喧闹声突然静了一瞬，几十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跟在他身后的唐舞桐身上，以及她手腕上那块闪着细钻的手表上。他迅速找到后排靠窗的空位坐下，刚把书包塞进桌肚，就见唐舞桐抱着书包蹦到他旁边的空位：“这里没人吧？那我坐这儿啦！”

班会课竞选班长时，气氛突然变得热烈。前排一个高个子男生率先站起来，说自己初中当了三年班长，经验丰富；穿红框眼镜的女生紧跟着发言，列举了自己获得的各种奖状。霍雨浩趴在桌上，盯着窗外那棵老梧桐，奶奶早上塞给他的煮鸡蛋还在口袋里，温温的暖意透过布料传过来。

“我选霍雨浩。”

唐舞桐突然举手，声音清亮得盖过了所有人的议论。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连班主任都愣了一下。霍雨浩猛地抬头，正对上唐舞桐冲他眨眼睛的模样，她已经站起来了，背挺得笔直：“我知道大家可能不认识他，但我今天早上跟他一路过来，发现他特别细心。刚才有同学掉了笔，是他悄悄捡起来的；走廊里有拖把倒了，也是他扶起来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当班长不一定要有多少经验，重要的是愿意为大家做事。我相信霍雨浩能做好，所以我投他一票。”

话音刚落，后排突然有人附和：“我也投霍雨浩！刚才他帮我搬书了！”

“我也是，他早上帮我捡了校牌！”

霍雨浩愣住了，那些他随手做的小事，自己都快忘了，却被人记在心里。唐舞桐已经坐回座位，用口型对他说：“加油。”

投票结果出来时，他以两票优势当选。班主任笑着让他上台说两句，他攥着讲台边缘，指尖泛白，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唐舞桐身上。她正用力鼓掌，马尾辫随着动作甩来甩去，像只雀跃的小松鼠。

“我……”霍雨浩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有点抖，却很清晰，“我会尽力的。”

放学时，唐舞桐的跑车在校门口等她，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她回头冲霍雨浩挥手：“明天见！对了，班长，记得明天早点来开门啊！”

霍雨浩站在原地，看着跑车汇入车流，渐渐消失在街角。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奶奶给他打了这个月的生活费，备注是“省着点花，别委屈自己”。他摸了摸口袋里温热的鸡蛋，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校园里，好像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远处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霍雨浩背着书包慢慢往前走，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这一次，他的脚步轻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