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夏天，安东老街的梧桐树比往年更加茂盛。
阮星晚拖着行李箱，站在老街入口处深吸一口气。五年了，这里的空气依然带着烧烤和槐花混合的熟悉味道。十八岁的她刚刚结束高考，以优异的成绩被北京音乐学院录取，此刻正享受着入学前最后一个自由的暑假。
行李箱的轮子在青石板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阮星晚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拨片项链——这五年来她从未摘下过。路过老杨烧烤时，她放慢脚步，透过烟雾缭绕的玻璃窗往里张望。老板老杨还在，正翻动着烤架上的肉串，但那个曾经站在角落里弹唱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五年前刘宇宁离开丹东去北京追梦时，他们约定要保持联系。但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最初的几个月还有零星短信，后来就渐渐断了音讯。阮星晚从各种选秀节目和音乐网站上搜寻他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仿佛那个曾经在老街唱歌的少年只是她青春期的幻觉。
转过街角，阮星晚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吉他声。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声音是从老街尽头的小广场传来的，那里平时是老头老太太跳广场舞的地方。
人群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抱着电吉他，正对着架在三角架上的手机唱歌。他穿着黑色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比五年前长了不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阳光从他侧面照过来，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阮星晚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刘宇宁。
他回来了。
而且正在直播——阮星晚从围观人群的缝隙中看到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评论和礼物特效。他唱的不是当年那些原创民谣，而是一首流行摇滚的翻唱，嗓音依旧独特，但演绎方式更加成熟，带着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
阮星晚站在人群边缘，静静地听着。五年的时间让十八岁的少年变成了二十三岁的青年，肩膀更宽了，轮廓更硬朗了，只有眼角笑起来时的小纹路还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歌唱完了，刘宇宁对着手机屏幕咧嘴一笑："谢谢'宁家小仙女'的火箭！老铁666走一波！下一首想听什么？评论区刷起来！"
这种网络主播特有的互动方式让阮星晚微微皱眉。她记忆中的刘宇宁是那个在梧桐树下认真弹唱原创歌曲的少年，不是这个满口网络用语的主播。
"来首《小星星》怎么样？"她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过嘈杂的人群。
刘宇宁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住了。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直接锁定了站在最后的阮星晚。那一瞬间，他脸上的主播式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惊讶和...阮星晚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抱...抱歉，老铁们，突然有点事，今天先播到这里！"他匆忙对着手机说了几句，然后关掉了直播。
人群发出失望的叹息，慢慢散开。阮星晚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刘宇宁把吉他和设备收进一个破旧的琴包，然后朝她走来。
"小星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长高了。"
确实，十八岁的阮星晚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仰头看他的小女孩了。她摘掉眼镜，露出那双刘宇宁一直觉得很像小鹿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年。"刘宇宁挠了挠后脑勺的小揪，"北京...不太适合我。"
阮星晚注意到他说这话时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她没有追问。五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需要慢慢拆除。
"我刚高考完，"她主动打破沉默，"九月份去北京上学。"
"北京？"刘宇宁的眼睛亮了一下，"什么学校？"
"音乐学院，作曲系。"
"哇哦..."他由衷地赞叹，"厉害啊，小星星。我就知道你能行。"
这个熟悉的称呼让阮星晚心头一暖。她指了指刘宇宁的琴包："你现在...做主播？"
"嗯，混口饭吃。"他耸耸肩，"刚开始在YY，现在主要在快手。收入还行，至少比烧烤店强。"
阮星晚想问他这些年的经历，想问他为什么没联系她，想问他的音乐梦想怎么样了...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吃晚饭了吗？我请你，老杨烧烤。"
刘宇宁笑了，眼角挤出熟悉的纹路："行啊，不过得我请。庆祝我们小星星考上大学。"
老杨见到两人一起进来时，惊讶得差点摔了手里的烤串："哎哟我的天！这不是星晚吗？长成大姑娘了！"他热情地拍了拍阮星晚的肩膀，然后对刘宇宁挤挤眼睛，"你小子，总算舍得联系人家了？"
刘宇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老样子，二十串羊肉，二十串牛肉，十串腰子，两瓶汽水。"
他们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远离其他食客。五年前的每个周六，他们就是在这里讨论音乐、分享创作的。熟悉的场景让两人之间的隔阂渐渐消融。
"所以，"阮星晚咬了一口滋滋冒油的肉串，"北京怎么样？"
刘宇宁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就那样吧。参加了几个比赛，签了个小公司，结果被骗了合约。跑了一年酒吧驻唱，最后..."他自嘲地笑了笑，"钱花完了，梦想也磨没了，就回来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阮星晚能想象其中的艰辛。她注意到刘宇宁左手腕上多了一道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但他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
"回来以后发现直播挺火的，就试试看。"他灌了一口汽水，"没想到还真有人爱听我唱歌。"
阮星晚想起刚才看到的直播间人气，确实不低："有多少粉丝了？"
"快十万吧，不算多。"刘宇宁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星晚，我...我本来想联系你的，但..."
"但你觉得自己混得不好，没脸见人？"阮星晚一针见血。
刘宇宁惊讶地抬头，随即苦笑："你还是这么了解我。"
"宇宁哥，"阮星晚放下烤串，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我会因为你没成名就不理你吗？"
"当然不是！只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离开时信誓旦旦说要闯出一片天，结果灰溜溜地回来做网络主播。在你面前，我..."
"你依然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音乐人。"阮星晚打断他，声音坚定，"不管你在哪里唱歌，不管有多少听众。"
刘宇宁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阮星晚读不懂的情绪。良久，他轻声说："谢谢。"
"不过，"阮星晚突然话锋一转，"你刚才的直播确实有点问题。"
"啊？"
"音效太差了，混响开得太大，把你的声音特质都盖住了。"她专业地分析道，"而且互动方式太套路化，不符合你的个人风格。你应该..."
刘宇宁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个曾经的小跟班侃侃而谈，突然笑了："等等，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
"我这五年可没闲着。"阮星晚得意地推了推眼镜，"除了学习，我还研究了各种音乐平台和直播模式。对了，我电脑里还有几首自己编的曲子，也许适合你的风格..."
刘宇宁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孩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教和弦的小学生了。她有了自己的见解，自己的专业，甚至...可以给他建议了。
"明天带你的曲子来给我听听？"他提议，"我在老街租了个小仓库当工作室，设备虽然简陋，但录音没问题。"
阮星晚眼睛一亮："你有自己的工作室了？"
"勉强算是吧。"刘宇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就是个放乐器和直播设备的地方。我和几个朋友组了个小乐队，周末偶尔接点商演。"
"乐队？"阮星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都没告诉我！"
"这不刚见面嘛..."刘宇宁挠挠头，"明天带你去看看？如果你有兴趣...呃...我们正好缺个键盘手..."
阮星晚瞪大眼睛："你在邀请我加入你的乐队？"
"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太业余的话。"刘宇宁的笑容有些紧张，像是怕被拒绝。
阮星晚的回答是隔着桌子给了他一个拥抱："一言为定！"
第二天下午，阮星晚按照刘宇宁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所谓的"工作室"——老街尽头一栋老楼的地下室。推开门，潮湿的空气中混合着吉他拨弦的声音。刘宇宁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折叠椅上，正对着电脑调试什么。
"宇宁哥？"
他转过身，脸上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莫名有些书卷气："来得正好！我刚弄好新买的声卡。"
阮星晚环顾四周。地下室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面墙上贴满了各种乐队的海报，另一面挂着几把吉他。角落里摆着一套二手鼓，旁边是键盘和简易录音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块白板，上面写满了歌词和音符。
"这是...你们的创作？"阮星晚走近白板，认出了刘宇宁的字迹。
"嗯，最近在尝试写新歌。"刘宇宁走到她身边，"不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阮星晚仔细阅读着那些零散的歌词和旋律，突然拿起旁边的马克笔，在白板上添了几行音符："这里，如果换成小调，然后加一段钢琴过渡..."
刘宇宁惊讶地看着她的修改："哇哦，你什么时候学的作曲？"
"偷偷学的。"阮星晚狡黠地笑了，"我爸妈只知道我练钢琴，不知道我一直在学编曲。"
刘宇宁拿起旁边的吉他，弹奏她修改后的段落，眼睛越来越亮："太棒了！就是这个感觉！"他放下吉他，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小星星，你必须加入我们乐队！"
阮星晚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脸颊发烫："我...我带了几首自己编的demo..."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阮星晚播放自己用电脑制作的编曲，刘宇宁则提出修改建议；他们一起完善白板上的新歌，时而争论，时而大笑，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些一起创作的日子，却又比那时更加默契。
"天哪，已经七点了？"阮星晚终于注意到时间时，窗外早已华灯初上，"我爸妈该担心了。"
"我送你。"刘宇宁关掉设备，"对了，明天乐队其他成员会来排练，你要不要正式见见他们？"
阮星晚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宇宁哥，你...还会回北京吗？"
刘宇宁的表情变得复杂："不知道。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能做自己喜欢的音乐。"他顿了顿，"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站上更大的舞台。"
"你一定会的。"阮星晚坚定地说，"而且这一次，我会和你一起。"
刘宇宁深深地看着她，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胸前的拨片项链："你还留着它。"
"我说过会一直戴着。"阮星晚迎上他的目光，"直到你成为大明星的那天。"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改变。最终是刘宇宁先移开目光，轻咳一声："走吧，再晚你爸妈该报警了。"
回程的路上，他们聊着这五年的生活。刘宇宁惊讶于阮星晚父母居然同意她学音乐。
"他们反对了很久，"阮星晚解释道，"直到我拿到音乐学院保送资格，他们才勉强接受。"
"你真的很了不起，小星星。"刘宇宁由衷地说，"比我强多了。"
"才不是。"阮星晚摇头，"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坚持了四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刘宇宁没有回应，但阮星晚注意到他的脚步变得轻快了些。
接下来的几周，阮星晚几乎每天都泡在那个地下工作室里。乐队的其他成员——鼓手大飞和贝斯手阿杰都是刘宇宁在直播圈认识的朋友，性格开朗，很快就接纳了这个年纪最小但才华横溢的键盘手。
七月底的一个晚上，乐队第一次公开演出在老杨烧烤的后院举行。虽然观众只有几十个老街坊和几个刘宇宁的忠实粉丝，但气氛异常热烈。阮星晚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坐在键盘后面，看着站在聚光灯下的刘宇宁。二十三岁的他站在舞台上仿佛变了一个人，自信、耀眼，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表演了几首翻唱歌曲，最后是那首合作完成的新歌《归途》。当刘宇宁唱到副歌部分，目光穿过人群与阮星晚相遇时，她感到一阵电流从脊背窜上来。
"...
无论走多远，老街的梧桐还在等，
无论过多久，最初的梦想依然真，
我穿过人海，只为回到你身边，
因为你就是我的归途...
"
演出结束后，观众报以热烈的掌声。老杨甚至激动地宣布今晚所有啤酒半价。阮星晚被几个女孩围住，询问她是不是直播里经常被刘宇宁提到的"小星星"。
"他...在直播里提到我？"阮星晚惊讶地问。
"当然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说，"宁哥经常说他的第一个粉丝是个叫'小星星'的女孩，还弹过一首写给她的歌呢！"
阮星晚的心跳加快了。她转头寻找刘宇宁的身影，发现他正被几个粉丝围着签名。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他抬头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
那一刻，阮星晚突然明白了这五年来一直模糊不清的感情。她不再只是崇拜刘宇宁的小粉丝了，她爱上了这个执着追梦的少年，爱上了他的才华、他的坚韧，甚至他的不完美。
收拾设备时，刘宇宁凑到她身边："怎么样，第一次演出感觉如何？"
"太棒了！"阮星晚由衷地说，"尤其是最后那首，观众反应真好。"
"那是因为有你写的部分。"刘宇宁轻声说，"小星星，你知道吗？自从你回来，我的音乐好像又活过来了。"
阮星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母亲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我得走了。"她挂掉电话，有些遗憾地说。
"我送你。"刘宇宁放下手中的线缆，"等我一下。"
他们沿着夜色中的老街慢慢走着，夏夜的风带着烧烤和槐花的味道。路过那棵老槐树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刘宇宁仰头看着茂密的树冠，"你就站在这里，听我唱了整整一下午。"
阮星晚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拨片项链："那时候你才十六岁，就已经写得那么好听了。"
"那时候你才十一岁，就已经那么固执了。"刘宇宁模仿着她的语气，然后突然正经起来，"星晚，谢谢你回来。"
阮星晚转头看他，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十九岁的刘宇宁比十六岁时更加英俊，眼神却依然清澈如初。
"我哪儿也没去，"她轻声说，"一直在这里等你。"
刘宇宁深深地看着她，慢慢俯身靠近。阮星晚屏住呼吸，心跳如雷。就在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宁哥！你的电话！直播平台的人找你！"是大飞的声音。
魔咒瞬间被打破。刘宇宁直起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抱歉，我得..."
"去吧。"阮星晚勉强笑了笑，"工作重要。"
刘宇宁犹豫了一下，突然飞快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像三年前他离开时那样："明天见，小星星。"
然后他转身跑向工作室的方向，背影挺拔如初。阮星晚站在原地，摸着被他亲过的地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心里生根发芽。
她知道，这个夏天，这段重逢，将会改变他们的未来。
（ps：不要纠结和现实时间线不一样哈，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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