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委会议室的空气随着议题的逐一敲定而逐渐松弛下来,但那份无形的压力并未完全消散,只是从决策的紧迫感,转化成了执行的重担。
凌局长最后做了总结性部署,声音沉稳有力,不容置疑。随着一声“散会”,几位副局长和支队长纷纷起身,低声交谈着后续安排,陆续离开。
温焰寒没有动。他坐在原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光滑的封面,目光低垂,仿佛在审视着上面并不存在的文字。
砂红信封的影像在他脑海中灼烧,那上面唯一的地址——“雾霾山庄”此刻像一道滴血的咒符,死死钉在他的意识里。
十年了,那个吞噬了他父亲和无数顶尖同僚的深渊,正通过这三封诡异的信件,向他发出冰冷而诱人的召唤。
齐总队长经过他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焰寒,刚才的分析很到位,那个盗窃案的模拟方向就按你说的办。”吴支队长也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张副局长更是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你在,很多案子就多一分希望。辛苦了。”
这些来自警界顶层大佬的肯定,此刻却像沉重的砝码,压在他心头。他需要这份信任带来的资源和权限,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可能彻底辜负这份信任,甚至将整个核心层拖入一场无法预测的风暴。
会议室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和凌局长。
凌局没有立刻起身,他端起保温杯,慢慢地啜饮了一口,锐利的目光透过升腾的热气,落在温焰寒身上。
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早已预料到温焰寒会留下。
这位市局一把手,掌控着这座城市的安全命脉,同时也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十年前那场被强行按下的滔天血案。
温焰寒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鼓动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他抬起头,迎上凌局审视的目光,眼神不再有会议时的冷静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执着和痛苦。
“凌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有件事,我需要向您单独汇报。”
凌局放下保温杯,杯底与红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他抬起头,迎上凌局审视的目光,眼神不再有会议时的冷静锐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破壁而出的执着和痛苦。
凌局放下保温杯,杯底与红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等待。
温焰寒没有立刻拿出信封。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更加凝重:“是关于雾霾山庄。”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魔力,瞬间让会议室本就沉凝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凌局长脸上的平静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凝重和锐利,他的目光像两把淬火的刀子,猛地刺向温焰寒,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和审视。
“雾霾山庄?”凌局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你提它做什么?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语气里充满了警告和一种深切的忌惮。
温焰寒迎着他锋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必须向您汇报。”他不再犹豫,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三封砂红色的信封。
那鲜艳得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色,在会议室庄重沉稳的红木色调中,显得异常突兀、刺眼,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哪来的?谁给你的?”
“半个月内,连续收到。”温焰寒的声音很稳,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信息。每一次,都直接出现在我办公桌的抽屉里。内容只有这个地址。”
凌局的手重重拍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微微晃动。
“胡闹!这是挑衅!是陷阱!十年前的血案还不够警醒吗?!封案!这是铁律!你把它拿出来做什么?!”
温焰寒承受着凌局的怒火,身体站得笔直,眼神里的执着如同磐石:“凌局,这不仅仅是挑衅。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接近真相的机会。关于我父亲,关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提到父亲,凌局的怒火似乎被戳破了一个口子,泄露出底下深沉的痛惜和无力。
他紧抿着嘴唇,胸膛起伏,目光复杂地看着温焰寒。
温焰寒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在心底盘旋已久的决定:“我知道重启调查意味着什么,知道风险有多大。我不会请求重启专案,那会牵连整个局里,把更多人拖下水。我明白这是禁忌,是红线。”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坚定如铁,直视凌局:“我请求您,以个人名义,给我一周的假期。我要自己去一趟雾霾山庄。只身前往,查明真相,无论结果如何,都与局里无关。这是我个人的选择。”
“你疯了?!”凌局几乎是吼出来的,“一个人去?!你知道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当年那么多精英都折在里面了!你一个人去送死吗?!”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温焰寒毫不退让:“正因为知道危险,我才更不能带任何人!我不能让我的兄弟、我的同事为我的私事去冒险!凌局,那是我父亲!十年了,我连他是怎么死的、埋骨何处都不知道!这三封信,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最后的通牒!我必须去!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悲怆。
会议室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对峙。
凌局长死死盯着温焰寒的眼睛,仿佛要看清他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
愤怒、担忧、痛惜、无奈……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激烈地翻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沉重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最终,凌局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发出一声沉重得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焰寒……”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充满了无力感,“你父亲……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刑侦人才之一……他的牺牲……是整个警界的损失……”他睁开眼,眼神复杂地看着温焰寒。
那里面有长辈的关切,更有局长的无奈,“罢了……罢了……我拦不住你。一周……只有一周!记住你的承诺,这是你的‘个人行为’!局里不会提供任何官方支持!你必须活着回来!明白吗?!”
“明白!谢谢凌局!”温焰寒心中一块巨石落地,郑重地敬了一个礼,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决绝。
他迅速收起那三封砂红信封,动作利落地整理好笔记本。
凌局长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温焰寒转身,步伐沉稳但带着一丝急迫,走向会议室门口。就在他的手刚刚握住冰冷的门把手时——
“嗡……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两下。
温焰寒动作一顿,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是一条新短信。
发件人:一串完全陌生的、毫无规律的数字组合,像是随机生成的号码。内容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
收拾行李,明晚七点,雾霾山庄入口见。附件:图片
温焰寒的心脏猛地一沉,指尖有些发凉地点开了那个附件图片。
图片加载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一张明显在室内拍摄的、光线昏暗、画质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某个老式山庄房间的角落,布满灰尘和蛛网。而照片的中央,是一个穿着老式警服、侧对着镜头的男人!
那熟悉的、即使模糊也刻在骨子里的侧脸轮廓——正是他失踪了十年、生死不明的父亲,温振邦!
照片中,温振邦似乎正低头专注地看着手里拿着的一个笔记本,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仿佛正在记录或思考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他的警服有些破损,沾着不明污渍,整个人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警觉。
这张照片 是在雾霾山庄内部拍的!在父亲失踪期间拍的!
温焰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对方不仅知道他向凌局摊牌,知道他即将前往,甚至还掌握着父亲当年在山庄内活动的影像?!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头看向凌局,凌局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骤变的脸色和僵硬的姿势,投来询问的目光。
温焰寒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手机屏幕按灭,对凌局微微摇头示意没事,然后迅速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离开会议室,温焰寒立刻拨通了技侦部门一个绝对信任的骨干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帮我查一个号码,立刻!马上!所有信息!” 他快速报出了那个诡异的发信号码。
然而,仅仅几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技术骨干带着困惑和挫败的声音:“温队……查不到。这个号码没有任何登记信息,没有归属地,没有通话记录就像……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追踪不到源头。”
温焰寒握着手机,站在空旷的走廊里,窗外阳光正好,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砂红的信封、父亲的照片、幽灵般的短信,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精准地笼罩下来,而网的中心,正是那座被血雾笼罩了十年的——雾霾山庄。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张模糊的父亲照片,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地狱,他都非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