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比预想更快。
第一道闪电劈开云层时,整个北岭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风声、雷声、草木折断声混作一处。
祭坛位于部落最高的石台,平日是祈福的清净地,此刻却被乌青色的光幕笼罩,像一口倒扣的钟。
曈梦漓踏出密道出口,雨水顺着石阶奔涌,瞬间浸过脚踝。王橹杰走在最前,狼尾因湿意绷直,每一步都在石面留下带水的爪印。
他回头,金褐眼眸在雨幕里亮得惊人:王橹杰“梦漓,跟着我,别踩裂缝。”
裂缝是昨夜才出现的。张桂源的重剑在侧阵劈出的缺口尚未完全弥合,雨水灌进去,发出沉闷的咕咚声,像某种巨兽吞咽。
左奇函“再近十丈,我就能看清主阵纹。”
左奇函的声音从右侧传来,狐尾被雨打成深银色,尾尖却卷着一枚发光的星花膏瓶——那是他用来改阵的“墨”。雨水冲淡了膏体,他便用尾巴蘸着,在石面飞快勾画。每一笔落下,都有一缕幽蓝火线顺着雨水游走,像活的小蛇。
陈奕恒走在最后,淡金灵力撑开一道半弧,把雨幕隔在曈梦漓头顶三尺之外。
可雨势太大,灵力边缘不断被击碎,碎光溅到她发梢,像细小的星屑。他低声道:陈奕恒“我只能再撑百息。”
百息,不过一次心跳的间隙。
张奕然从暗处掠回,豹耳被雨水压平,声音却带着笑:张奕然“七个暗哨,已引到西山。”他手腕一抖,一枚铜铃飞出,落地化作七道虚影,朝相反方向狂奔——那是他用琴音凝出的“声替”。
张桂源“阵眼在祭坛中心。”
张桂源的重剑横在胸前,雨水顺着剑脊汇成一线张桂源“我劈侧阵时,主阵纹会反噬三息。三息之内,必须有人替梦漓压住晶石。”
陈奕恒“我来。”
王橹杰“我来。”
陈奕恒与王橹杰几乎同时开口。
左奇函笑了,狐尾在雨中一甩,水珠四散:左奇函“争什么?一起上便是。”
话音未落,祭坛光幕骤然收缩,像被无形之手攥紧。晶石在曈梦漓掌心跳动,红光穿透雨幕,直指乌云深处。雷声轰然砸落,仿佛回应它的召唤。
曈梦漓“走!”
曈梦漓率先冲了出去。
雨水在石面汇成湍流,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刃上。张桂源重剑劈下,侧阵纹应声而裂,反噬的乌光如蛇反扑。
左奇函狐尾横扫,幽蓝火线缠上乌光,两股力量在空中撕咬。陈奕恒单膝跪地,掌心按在石面,淡金灵力化作锁链,强行拽住主阵纹的暴起。
王橹杰则扑到祭坛边缘,狼尾卷住石柱,硬生生用身体为曈梦漓挡开飞溅的碎石。
晶石的红光在雨里暴涨,像一轮坠落的日。曈梦漓跪在祭坛中心,双手托石,雨水顺着她下颌滴落,砸在石上碎成细小的红雾。她听见晶石里传来心跳——不是自己的,是整座北岭的心跳。
曈梦漓 “再近一点……”
她低语,将额头贴上滚烫的石面。
刹那间,雨声远去。
她看见了——
北岭地脉深处,一条巨大的灵脉如银龙沉睡,却被无数黑色锁链缠绕。锁链尽头,是祭坛底部被改动的阵纹。那些阵纹不是封印,而是囚笼。
曈梦漓“原来如此。”
她睁开眼,眼底映出晶石的红,也映出五个人的影子。
左奇函的狐尾已焦黑一片,却仍固执地描画最后一笔;张桂源的重剑布满裂纹,剑锋却未退半寸;张奕然的琴音在雨里断续,铜铃虚影一个接一个破碎;
王橹杰的狼尾被碎石割得血迹斑斑,却死死缠住石柱不松;陈奕恒的灵力锁链已透明如冰,唇角渗出血丝,却仍在笑。
曈梦漓“够了。”
曈梦漓轻声道。
她抬手,晶石脱离掌心,悬浮于雨中。红光骤然收拢,化作一道细线,直刺地脉深处的锁链。
碎裂声从地底传来,先是细微的“咔嚓”,继而连成一片。黑色锁链寸寸崩断,银龙般的灵脉舒展身躯,发出悠长的吟啸。
雨停了。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瀑,倾泻在祭坛上。晶石的光渐渐柔和,最终化作一枚小小的红玉,落在她掌心。
左奇函的狐尾重新蓬松,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像刚偷到糖:左奇函“小祖宗,下次改阵能提前打招呼吗?尾巴差点烤熟。”
张桂源收剑入鞘,剑脊上的裂纹在光下像冰裂:张桂源“祭坛保住了,但长老那边……”
曈梦漓“我去说。”
曈梦漓站起身,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却掩不住眼里的亮曈梦漓“今日起,北岭的封印由我重写。”
陈奕恒走到她身侧,淡金灵力化作一方手帕,轻轻拭去她唇角的血迹:陈奕恒“我陪你。”
王橹杰的狼尾悄悄缠上她脚踝,绒毛蹭着湿透的袜口,声音低而坚定:王橹杰“我也陪你。”
张奕然拨了下琴弦,铜铃的虚影在光里碎成星屑:张奕然“曲子还没写完,缺的那句……等你一起填。”
左奇函把焦黑的狐尾举到眼前,故作心疼地叹气:左奇函“尾巴得养十天半月,这期间的蜜酒,全记你账上。”
阳光铺满石阶,五人影子交叠,像一株新生的星花,在雨后静静绽放。
远处,晨钟响起,悠长而温柔。
这一次,不再是催促,而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