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伶人婉转的唱腔还在咿呀,私奔的戏码演得正酣。
淑慎却觉得那缠绵悱恻的词句钻进耳朵里,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她脑仁隐隐作痛。
她的耐心好似被磨没了。
方才灵魂深处那场与轮回镜的无声交锋,耗尽了所有力气,只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冰冷寒意。
宫女惴惴不安的目光还黏在她身上。她时刻准备着回应青樱格格的召唤。
淑慎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符合“青樱”身份的、带着点羞涩和不安的浅笑,微微侧头对那宫女低语:
“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便好。”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弱,仿佛刚才的异状只是少女一时不适。
她扶着宫女的手起身,动作尽量显得自然。
离席的瞬间,她敏锐地捕捉到主位上,皇后姑母那看似无意瞥过来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
淑慎心头一凛,脊背下意识地挺得更直,步履却维持着世家贵女的端庄平稳,一步步走出这喧闹得令人窒息的大戏楼。
圆明园的春日午后,阳光正好。
暖风拂过水面,送来新荷初绽的淡淡清香。
这本该是赏心悦目的景致,淑慎却只觉得那明晃晃的阳光刺眼,仿佛要照进她灵魂深处,让那潜伏的冰冷之物无所遁形。
她随意地屏退了跟出来的宫女,只留一人在几步外垂手侍立。
她需要独处,需要一点空间来理清这荒谬绝伦的处境,更需要试探那如跗骨之蛆般的轮回镜。
淑慎走到一处临水的敞轩,凭栏而立。
水面倒映着她此刻的容颜——
十五六岁的青樱,眉眼精致,肌肤胜雪,带着未经风霜的娇嫩。
这张脸,陌生又熟悉。
“乌拉那拉·青樱……”
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带着一丝荒谬的嘲讽。
“辉发那拉·淑慎……我们虽都姓那拉,可叶赫那拉也是那拉呢!这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前世,她是辉发部嫡女,皇后之尊。
今生,却成了乌拉那拉家的女儿,一个待选的格格。
轮回镜不仅将她抛回了起点,更是将她“降格”了。
这是为了更方便吞噬吗?
她抚上自己的颈项,指尖触到一丝轻柔的冰凉——
是一条系在领口、绕过颈后的素色领巾,两端垂落胸前,末端点缀着小巧的珍珠。
少女时代的象征。
“领巾……”
淑慎微微怔忡。
多久了?自从选秀入府,成了皇子侍妾,便只能系那象征身份的龙华。
这轻飘飘的领巾,连同那份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早被锁进了记忆深处最蒙尘的角落。
风吹过,领巾柔软的末端随风轻轻摆动,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痒意。
“我的少女时代,竟是这样结束的……”
一丝混杂着怀念与尖锐讽刺的情绪悄然升起。
就在这时!
一股熟悉的、带着贪婪意味的冰冷感,毫无预兆地从灵魂深处猛地窜起!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了她所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