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庭院里,那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至。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汇聚成湍急的溪流,冲刷着角落青苔的痕迹。
几片残存的、湿透的银杏叶死死贴在阶前,如同挣扎在水泊中尚未沉没的碎金。
淑慎坐在临窗的炕桌旁,微凉的空气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卷入殿内,冲淡了浓郁的药草味,带来一丝寒意。
窗外雨声哗然,像一道屏障,暂时隔绝了府邸的喧嚣,唯余这方寸天地间灯花爆裂的细微声响,和灵魂深处那面轮回镜盘踞的、永恒的冰冷与嘶鸣。
那镜面依旧光滑幽邃,倒映着她苍白而沉静的侧影。
镜子的边缘微微扭曲震荡,丝丝缕缕的寒意如毒蛇般无声探出,缠绕着她的神识,不断将前世的血污场景抽离、放大:
景仁宫阴冷死寂的梁柱,废后诏书冰冷的金字,姑母宜修临死前那怨毒的眼神……
每一次幻象的冲击,都会消耗庞大的精神去强行压抑、斩断!
她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抵住太阳穴跳动的血管。
连日来在高晞月明枪暗箭下维持“冰晶玉魄”的表象,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限,如同强弩之末。
识海中被那妖镜搅起的惊涛骇浪虽被强行镇压,却在精神上凿出了深深的疲惫沟壑。
“主儿,福晋那边遣人送了新的账册过来,说是上月各院用度的细目,让主儿您……
‘过过眼,看看可还有疏漏之处’。”
惢心捧着一叠厚实的青皮册子进来,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些许忧虑。
淑慎睁开眼,目光落在册子那崭新的、带着桐油味的封面上。
琅嬅……终于开始了。让她看账册?
“过过眼”?
这看似放权信任的姿态,底下埋着试探的钩子和锤炼的铁砧。
琅嬅想看看,这位颇有些忍耐功夫的侧福晋,到底是真懂分寸,还是野心已按捺不住?
“知道了。放着吧。”
淑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
她伸手拿起最上面一册,厚实的纸页翻开,字迹娟秀清晰,条理分明。
一笔笔日常开销、月例发放、器皿损耗、修缮费用……
从库房到采买,从主子到最低等的杂役,事无巨细,井然有序。
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淑慎的眼底却燃着冰冷的火焰。
前世,她登上后位,才惊觉自己在这“管家理事”上的短板何其致命!
情绪失控时,宫务便是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身体孱弱时,内务府那些老奸巨猾的管事们便能上下其手,将她架空!
那些漏洞,那些人为的疏漏和欺瞒,如同隐匿的蚁穴,终使她耗尽心力才勉强补全的基业轰然倒塌!
而现在,琅嬅这位公认的、持家有道的嫡福晋,亲手送来了“教材”。
每一页清晰无误的登记,每一项合理清晰的支出流向,背后都是权力平衡的微妙艺术,是恩威并施、洞察人心的硬功夫!
如何合理分配资源既显体面又不逾矩,如何敲打过分奢靡又能安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