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慎端坐案后,手中朱笔悬停,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行行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条目。
她的侧脸在烛光映照下,线条冷硬,不见半分新后的容光焕发,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专注与疲惫。
“上月永和宫份例中,燕窝一项,比定例多支了二两?”
淑慎的声音毫无波澜,指尖点在账册一处。
负责永和宫用度的管事太监噗通跪倒,冷汗涔涔:
“回……回皇后娘娘,是……是纯贵妃娘娘前些日子略感风寒,太医说需进些温补,奴才……奴才想着……”
“想着?”
淑恽抬眼,目光如冰锥,
“内务府定例,乃祖宗所定,皇上所准。太医若需额外进补,自有章程,需开方报备,由本宫或皇上朱批方可。谁给你的胆子,擅作主张,逾矩行事?”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管事太监磕头如捣蒜。
“拖下去,杖二十,罚俸半年。永和宫本月份例,扣减三成,以儆效尤。”
淑慎朱笔一挥,判决已下,不容置喙。
又一日,御花园管事来报,新移栽的几株名品魏紫牡丹,一夜之间被人恶意折断花枝,毁损殆尽。
淑慎亲临现场,看着那狼藉的花圃,面色沉静如水。
她并未立刻发作,只命人封锁消息,暗中查访。
三日后,证据确凿,指向一个因嫉妒同乡得宠而心生怨愤的粗使宫女。
淑慎并未因其身份低微而轻纵,也未因其牵连某位低阶嫔妃而姑息。
“宫规森严,不容私情。毁损御苑花木,其罪一;心怀怨怼,蓄意破坏,其罪二;攀诬他人,扰乱宫闱,其罪三。”
淑慎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冰冷无情,
“拖出去,杖毙。其直属管事嬷嬷,监管不力,杖三十,发配浣衣局。涉事嫔妃,禁足一月,抄写《女诫》百遍。”
雷霆手段,震慑六宫。
一时间,无论是积年的老油条,还是新晋的野心家,都在这位新皇后冷硬如铁的宫规面前,收敛了爪牙。
连素来骄纵、仗着几分宠爱便时常逾矩的颖嫔巴林氏,也噤若寒蝉,不敢再轻易造次。
弘历起初听闻淑慎的种种举措,在批阅奏折的间隙,对侍立一旁的苏培盛淡淡赞了一句:
“皇后行事,倒是颇有章法,雷厉风行。后宫是该好好整肃一番了。”
语气中带着一丝帝王对得力助手的认可。
然而,无人知晓,这看似游刃有余、掌控全局的表象之下,淑慎的灵魂正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与消耗。
白日里,她是端坐凤座、裁决六宫、威仪赫赫的那拉皇后。
每一个决策,每一次训诫,甚至每一道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去权衡、去判断、去压制各方蠢蠢欲动的暗流。
金玉妍那看似温顺恭谨下的阴冷窥伺,卫嬿婉那掩藏在青涩外表下、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的野心,纯贵妃偶尔流露出的、对旧主富察氏的追忆与对新后的微妙疏离……
后宫如同一盘永远下不完的珍珑棋局,每一步都暗藏杀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