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月亮早躲进了厚重的云海,只肯吝啬地探半张脸出来,洒下的清辉也变得黯淡朦胧,像蒙着层薄纱。
虞晓打着哈欠走近时,罗韧正在打电话,眉头微蹙。
“娉婷怎么样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话那头传来声长叹:“挺好的,老样子,还是一直想找晓晓,你那边事情快办完了吗?”
罗韧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才低声道:“我尽快。”
手机屏幕泛着微光,映出监控画面中的一幕,穿白裙的少女静坐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像个被抽走魂魄的提线木偶,连发丝都透着股僵硬。
她的眼睛睁着,却空茫茫的没有焦点,所有鲜活气息都被抽干了似的,整个人只剩一片死寂的苍白,在静谧里显得格外孤伶。
视频通话还连着,那边的人絮絮地说:“得亏呀,她是个文疯子,她要是个武疯子,我可看不住她。”
那头的郑伯顿了顿,又劝罗韧:“你看这样行吧,咱们再给娉婷她找一个更好的医生,你查的是旧案子,你就算是找到了真凶,这也帮不了娉婷啊。”
罗韧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叩了叩,指节轻响在安静的空气里荡开几缕涟漪。
片刻后,他眉峰缓缓舒展,抬眼时,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刚从思绪中抽离的微哑。
“郑伯,叔叔的案子太过离奇,娉婷也疯得太突然了,所以我始终觉得,案子本身才是关键。”
和郑伯的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罗韧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指尖碾过眉心时,心里的那根弦又绷紧了一分,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必须得再快些了。
这件事一天不剥开层层迷雾见真章,他这颗心,就一天落不到实处,总像悬在半空里,揪着。
虞晓把手里握着的温牛奶轻轻搁在罗韧手边,瓷杯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我跟木代说好了,明天找个地方,我当面跟她解释。”
罗韧点了点头,他似乎太累了,眉宇间拢着化不开的倦意,声音也透着几分沉哑:“好,我打算尽快联系李坦,把事情查清楚。”
指尖刚触到温热的瓷壁,那点暖意便顺着指腹漫上来,轻轻熨帖着他紧绷的心绪。
罗韧站起来,微微倾身,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晚风拂得乱糟糟的额发,微凉的指尖擦过她温热的额角,触到柔软的发丝时,动作不自觉放得更轻了些。
“你快去休息,”他收回手。
“小朋友可不能总熬夜。”
“那你也不能太晚睡。”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晚风卷着草木的气息吹过来,拂起她颊边的碎发。
虞晓顿了顿: “牛奶凉了就不好喝了”
罗韧眉梢都染上笑意:“好,谢谢我们晓晓。”
混着月光的眼,越发温和柔软,罗韧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又低低补了句:“真是…越来越离不开我们晓晓了。”
尾音轻的即刻散在了空气里。
他望着手边那杯牛奶,喉间微涩——这小姑娘,总这样,不声不响地就把最暖的那份心意递到他面前。
恍惚间,初见时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
那时的虞晓,见谁都张牙舞爪的,像只警惕、察觉到危险的猫,她浑身是伤,血渍浸透了衣角,眸里全是荆棘与锋芒,谁来都要刺一下的那种。
 其实这般性子的孩子,在黑砂并不少见。
在这种极度恶劣与混乱的环境,十几岁的少年人往往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戾气与贪婪,可虞晓不一样。
偏偏她的一双眼睛纯澈得惊人,藏在戒备之下的,是掩不住的无助与恐慌——显然她不是在黑砂这片泥沼里长起来的树苗。
她怕热闹,更怕火,整个人像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人一多就想往角落里躲,但总是无处可藏。
后来发生了些不堪的事,罗韧就带着虞晓回了小商河。
可老天像是偏喜欢跟他们开些残忍的玩笑:罗韧的叔叔在失踪回来后不知怎的,突然性情大变,变得格外暴躁。
一次失控时,罗韧叔叔差点掐死虞晓,但最后却松开了手,莫名其妙自杀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娉婷望着地上昏死过去的虞晓,还有那片刺目的血和她父亲的尸体。
事情的最后,娉婷疯了,虞晓也失去了很多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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