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角落里的橘子糖

午睡室的窗帘是向日葵图案，阳光透过缝隙照在地板上，落成一块一块晃眼的光斑。苏晚涵把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校服裙摆扫过地上的灰尘，画出几道模糊的印子。

“苏晚涵，下次再把青菜倒进泔水桶，就罚你站到午睡结束！”李老师的声音还在耳边晃，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她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切得碎碎的青菜叶混着米汤，闻起来像家里吵架时妈妈摔碎的中药包，酸溜溜的，让她胃里直犯恶心。

眼泪砸在膝盖上，把蓝色校服洇出深色的小点。她不敢抬头，怕看见其他小朋友趴在小床上偷瞄她的眼神，像看一只迷路的小兽。墙角的影子越拉越长，像奶奶讲过的妖怪，要把不听话的小孩拖走。

“喂。”

一个闷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奶声奶气的不耐烦。苏晚涵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撞进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林景浩蹲在她面前，短头发翘着，手里捏着一颗裹着橘色糖纸的糖。

他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会拍最响的篮球，也会把橡皮泥捏成小兔子送给女生。此刻他皱着眉，像个小大人似的打量她哭得通红的眼睛：“老师走啦，还哭呢？”

苏晚涵没说话，只是抽了抽鼻子，眼泪还在往下掉。

林景浩叹了口气，仿佛拿她没办法。他剥开糖纸，把圆滚滚的橘子糖递到她面前，糖块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泽：“给你。再哭糖就化了，笨蛋。”

甜味一下子涌进鼻腔，是那种老式橘子糖特有的、带着点果酸的甜。苏晚涵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来，塞进嘴里。糖块碰到舌尖的瞬间，酸涩的眼泪好像都被中和了，只剩下满口腔的甜。

“谢谢……”她小声说，脸颊还挂着泪珠。

林景浩见她不哭了，这才满意地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苏晚涵看见他校服口袋鼓鼓囊囊的，好像还装着好几颗糖，颜色各异。他没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跑向了正在玩积木的小朋友们，笑声清脆得像撒了一地的玻璃珠。

她攥紧了手里的橘子糖纸，糖纸边缘被她捏得发皱，却还留着一点糖果的余温。后来很多年，苏晚涵都记得那个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午后，角落里的阴影，老师的批评，还有那颗突然出现的橘子糖。

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林景浩口袋里的糖，从来不是只给某一个人的。就像他那句“别哭，糖会化”，不过是随手撒下的温柔，却被她当成了整个童年里，唯一的光。

她把皱巴巴的糖纸小心翼翼地塞进裙子口袋，用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窗外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幼儿园的午睡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她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那颗橘子糖的融化，悄悄埋下了种子。

——那颗糖真甜啊，甜到她以为，这股甜味能一直延续到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