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捂着脸，感觉自己的尊严和伊甸学园的开学典礼一起，被那滩花生酱和“尿裤子”宣言糊进了地心。周围压抑的嗤笑声像细密的针，扎得他耳膜生疼。他猛地放下手，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几乎要把眼前这个还举着饼干的粉毛怪胎烧穿。
“滚！”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嘶哑，“带着你的……你的花生垃圾！离我十米……不，一百米远！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吼完，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片让他窒息的空间，像一头受伤的小豹子，撞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富丽堂皇的大厅，留下身后一片更加肆无忌惮的哄笑和窃窃私语。
阿尼亚举着饼干的小手僵在半空，翡翠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货真价实的迷茫。(次子大人……跑掉了？阿尼亚……被讨厌了？) 她沮丧地垂下头，看着手里那块孤零零的饼干，又看看地上那滩被踩得更加狼藉的花生酱，小嘴委屈地瘪了瘪。任务……好像搞砸了。父亲说过，要接近次子大人……
“哇哦！姐妹！你太厉害了！”一个充满活力、带着点崇拜的声音在阿尼亚身边响起。
阿尼亚转头，看到一个扎着栗色双马尾、眼睛亮晶晶的女孩正激动地看着她，是贝琪·布莱克贝尔。“我叫贝琪！你简直是我的偶像！你居然能把那个鼻孔朝天的德斯蒙少爷气成那样！还让他当众出丑！太解气了！”贝琪兴奋地手舞足蹈，“你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学生平时被他和他那两个跟班嫌弃成什么样了！”
*(这个粉头发的小不点好有趣！居然不怕德斯蒙！还让他吃瘪！太棒了！我要和她做朋友！)* 贝琪的内心想法像欢快的小溪流进阿尼亚的脑袋。
阿尼亚眨眨眼：(做朋友？) 任务里没说要做朋友……但贝琪看起来很开心，不像次子大人那样喷火。她犹豫了一下，把举酸了的手放下，小声说：“阿尼亚……不是故意的。花生酱，飞了。”
“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效果拉满就行！”贝琪自来熟地一把揽住阿尼亚的肩膀，“走走走，别理那个扫兴的家伙！我们去教室！我知道一年级的教室在哪儿！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阿尼亚·福杰。”阿尼亚被贝琪的热情带着走，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空了的玻璃罐。
“福杰？好像没听过这个家族……”贝琪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扬起笑脸，“管他呢！以后你就是我贝琪罩着的人了！那个德斯蒙要是敢找你麻烦，我帮你骂回去！” *(反正他也不敢真拿我布莱克贝尔家怎么样！)*
两个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教室的走廊尽头，留下大厅里还在津津乐道刚才那场“花生酱核爆”的众人。
***
一年级星班的教室，氛围比大厅稍显凝重。深色的木质桌椅，高耸的书架，墙壁上挂着帝国历代伟人的肖像，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下方。班主任亨德森老师，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着金丝边眼镜、浑身散发着“优雅至上”气息的中年绅士，正用他特有的、抑扬顿挫如同咏叹调的腔调，讲述着伊甸学园的校训和历史。
“……优雅，是流淌在血液里的高贵！是面对任何境况都从容不迫的风度！是……”
“呼噜……Zzz……”
一声细微但清晰无比的呼噜声，突兀地打断了亨德森老师沉浸式的优雅宣讲。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声音来源——靠窗第三排。
阿尼亚·福杰小朋友，不知何时已经趴在光滑的桌面上，小脑袋枕着胳膊，粉色的头发散落几缕在脸颊边，小嘴微张，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晶莹的……口水。她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空玻璃罐，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抱枕。
*(花生……飞了……次子大人……喷火……像霸王龙……Zzz……)* 微弱的、带着困意的意念碎片飘散出来。
亨德森老师镜片后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教鞭，迈着无声但极具压迫感的步伐，走到了阿尼亚的课桌旁。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开学第一天就敢在他的“优雅课堂”上公然酣睡的小家伙，眉头紧锁。
坐在阿尼亚斜后方的达米安，原本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试图忘记早晨的噩梦。此刻看到这一幕，冰蓝色的眼眸里瞬间燃起幸灾乐祸的火焰！*(活该！这个粗鲁无礼的粉毛猴子！第一天就被亨德森抓包！等着被扣分扣到退学吧！)*
“福杰同学。”亨德森老师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教室的寂静。
阿尼亚毫无反应，甚至吧唧了一下嘴，仿佛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福杰同学！”亨德森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带着明显的不悦。
坐在阿尼亚旁边的贝琪急得不行，拼命在桌子底下用胳膊肘捅她：“喂！阿尼亚！醒醒！老师叫你！”
阿尼亚终于被捅醒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翡翠绿的大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汽，茫然地看了看贝琪，又循着全班的目光，慢慢转向身边那个散发着低气压的黑影。
*(好可怕……像动画片里的黑山老妖……)* 阿尼亚的内心OS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离她最近的贝琪和……精神高度集中在看她出丑的达米安。
贝琪：“噗！” 赶紧捂嘴。
达米安：“……？！” 黑山老妖？！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笑，随即又涌上更大的怒火：这个怪胎！居然敢把优雅的亨德森老师比作那种东西！
亨德森老师显然没“听”到阿尼亚的心声，但阿尼亚那副刚睡醒、懵懂无知的样子，以及嘴角可疑的水痕，已经严重挑战了他对“优雅”的底线。
“福杰同学，”亨德森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优雅，“开学第一课，关于伊甸学园的核心精神——‘优雅’的训导，请问你对此有何感悟？或者，你刚才梦到了什么……更‘优雅’的事物？”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讽刺。
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尼亚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戏。
达米安内心冷笑：(感悟？她能有什么感悟？估计连‘优雅’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等着被训斥吧！)
阿尼亚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她看着亨德森老师严肃的脸，又看看周围同学的目光，小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感悟？优雅？父亲说过，回答问题要诚实……)
她回想着刚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亨德森老师内心的声音。亨德森老师虽然表面严肃，但内心其实一直在疯狂刷屏：
*(……这些新生！怎么一点都没有对伟人的敬畏之心！那个金发小子坐姿还算端正……那个红毛又在抠鼻子！天啊！我的优雅课堂！……昨天新买的领结是不是有点歪？……中午食堂的奶油浓汤不知道还有没有……)*
阿尼亚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重复率最高的一个词。
她挺起小胸脯，翡翠绿的眼睛努力做出认真的样子，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软糯的嗓音，清晰而大声地回答：
“报告老师！阿尼亚的感悟是——”她顿了顿，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浓汤！”
“噗——！”
“噗哈哈哈！”
“咳咳咳！”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喷笑声和咳嗽声。连贝琪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亨德森老师：“……？？？”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了，金丝眼镜差点滑下来。浓汤？什么浓汤？优雅和浓汤有什么关系？！
达米安更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尼亚，内心疯狂咆哮：*(她在说什么鬼东西？！这蠢货脑子里除了花生酱就是浓汤吗？！)*
阿尼亚看着亨德森老师石化的表情，以为老师没听清，又非常“认真”地补充说明，小手还比划了一下：“就是……食堂的，奶油浓汤！香香的！滑滑的！很好喝！老师心里……想了很多次！” *(阿尼亚觉得，老师想喝的东西，一定很优雅！)*
“轰——！！！”
这一次，亨德森老师感觉自己的优雅面具彻底碎裂了！他仿佛听到了自己血管爆裂的声音！这个学生！不仅在他的课堂上睡觉流口水！还敢当众“污蔑”他满脑子想着食堂的浓汤？！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优雅”二字最恶毒的亵渎！
“福！杰！同！学！”亨德森老师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他指着教室门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立刻！马上！给我站到走廊上去！好好反省你的‘浓汤感悟’！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来！雷击！这是对优雅的雷击！”
阿尼亚被老师突然爆发的怒火吓了一跳，小身子缩了缩，翡翠绿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汽：(阿尼亚……又说错话了吗？浓汤……不优雅吗？)
她抱着空罐子，在亨德森老师喷火的目光和全班同学或同情或憋笑的注视下，委屈巴巴、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教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映着阿尼亚小小的、孤零零的身影。她把空罐子放在墙边，自己靠着墙蹲下，小脸埋在膝盖里。
*(任务……好难……次子大人讨厌阿尼亚……老师也讨厌阿尼亚……优雅……好难懂……)* 沮丧的意念像小泡泡一样冒出来。
教室内，亨德森老师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找回自己的优雅。他推了推眼镜，目光严厉地扫视全班：“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尊重课堂、不追求优雅的下场！我们……”
“噗嗤！”
一声清晰的笑声，突兀地打破了刚刚凝聚起来的严肃气氛。
亨德森老师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笑声来源——达米安·德斯蒙！
达米安此刻正死死捂着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冰蓝色的眼睛里是极力压抑却完全控制不住的笑意！刚才阿尼亚那句“浓汤感悟”和亨德森老师瞬间崩塌的表情，像魔性的画面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越想越好笑！尤其是联想到早晨那场花生酱灾难……这个粉毛怪胎简直就是行走的灾难制造机！专门克他……和亨德森！
*(哈哈哈哈！浓汤！优雅的浓汤！哈哈哈哈！亨德森那个表情……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太解气了！虽然这个怪胎很讨厌……但能把亨德森气成这样……干得……咳咳！)*
“德·斯·蒙·同·学！”亨德森老师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我的课堂，有什么事情如此值得你‘愉悦’地发笑？分享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优雅’地欣赏一下？”
达米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他猛地放下手，脸上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抱歉，老师。我只是……突然觉得您刚才关于伟人肖像的讲解，充满了令人愉悦的智慧光辉。一时……情难自禁。” *(该死！差点被那个怪胎害死！)*
亨德森老师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显然不信这套鬼话，但碍于德斯蒙家的姓氏，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保持安静！继续上课！”
达米安坐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仿佛刚才那个笑到发抖的人不是他。只是，他的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教室门口的方向，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带着点幸灾乐祸和……奇异兴味的弧度。
*(哼，粉毛怪胎，被罚站了吧？活该！……不过……)* 一个微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站在外面……会不会很无聊？)*
走廊上，蹲在墙角的阿尼亚，抱着膝盖，翡翠绿的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华丽吊灯。
*(次子大人……好像……笑了？虽然很小声……)*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阿尼亚被罚站……次子大人……为什么开心？)*
她的小脑袋瓜无法理解傲娇少爷曲折复杂的内心戏，只是觉得，次子大人的心音，好像……没有早晨那么像喷火的霸王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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