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教授关于“消耗”和“星语者”的提醒,像一粒种子在林晚心中生根。她开始更加敏锐地观察进入书店的每一个人,同时也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状态,避免不必要的能量消耗。对于那些明显带着猎奇目的、喧闹拍照的访客,她学会了更从容、更坚定地引导他们保持安静或婉拒拍摄,星辉屏障似乎也随着她心态的稳定而更加凝练,有效地过滤了大部分浮躁的气息。
这天傍晚,临近打烊,雨丝又开始飘落。店里只剩下林晚一人,她正整理着被翻乱的绘本区。门铃“叮铃”一声轻响,一个身影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浓重的烟味走了进来。
那是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沾了些许油彩的旧牛仔外套,头发有些凌乱,下巴上冒着青色的胡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曾经或许明亮有神,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眼神空洞、疲惫,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失去了焦点。他像一缕游魂,漫无目的地在书架间穿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脊,却对任何一本书都提不起兴趣。最终,他停在了靠窗的位置,那里有一张藤椅。他重重地坐了下去,身体陷进椅子里,头向后仰着,双眼失神地望着头顶那片流淌的星河。
林晚看着他。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浑浊而沉重的潮水,穿透了书店的宁静氛围,向她涌来。那情绪里混杂着极深的挫败、迷茫、自我怀疑,还有一种……对色彩和光芒近乎绝望的渴求与失落。这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林晚掌心的契约印记都微微发热,头顶的星穹中,靠近男人的那片区域,星光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流转的速度变得缓慢而粘滞,如同被灰色的雾霭笼罩。
林晚的心被触动了。这并非猎奇或恶意,而是一个迷失在精神荒原的灵魂。她想起了陈教授的话:找到那些真正需要星光指引的人。
她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倒了一杯温水,走到男人身边。
“喝点水吧?”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男人似乎从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林晚,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水杯,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死寂的疲惫。他沉默地接过水杯,握在手里,却没有喝。
“……这地方,”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很怪。也很……安静。”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头顶的星空,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澜,一种近乎贪婪的汲取。“看着这些星星……好像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噪音,能暂时停一下。”
“你喜欢星星?”林晚在他旁边的另一张藤椅上坐下,保持着一段舒适的距离。
“喜欢?”男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到极点的自嘲笑容,“呵……我曾经喜欢一切有色彩、有光的东西。”他抬起自己骨节分明、沾染着难以洗尽颜料痕迹的手,放在眼前,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画笔、颜料、画布……它们曾经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呼吸,是我看这个世界的眼睛。”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巨大的痛苦:“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拿起笔,脑子里一片空白。调色盘上的颜色,在我眼里都是灰的。画布……它像一张嘲笑我的、巨大的、惨白的脸。”他猛地灌了一口水,仿佛想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画不出来……什么都画不出来了。灵感?色彩感?它们抛弃了我。我就是个……废人。”
浓重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林晚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包裹着他的灰色情绪变得更加沉重,头顶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星域,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一分。而他话语深处,那被绝望掩埋的、最真切的愿望,却如同微弱的火苗,顽强地透过契约印记传递过来:**“想要找回色彩……想要重新看见光……”**
林晚的心被这强烈的愿望和巨大的痛苦紧紧揪住。她看着眼前这个名叫阿哲(他别在衣襟上的一个小小名牌写着“哲”)的年轻画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自己——只是他的荒原,是失去了色彩和创造力的精神绝境。
“也许……不是它们抛弃了你,”林晚斟酌着词语,声音带着星辉般的柔和,“只是你太累了,把它们藏得太深了。就像星星,有时候会被乌云遮住,但它们一直都在那里,从未离开。”
阿哲猛地转头看向林晚,眼中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波动,那是一种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微弱希冀,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怀疑覆盖。“说得容易……”他喃喃道。
林晚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书店里那独特的、混合着星光与书香的宁静氛围包裹着阿哲。头顶那片被“灰雾”笼罩的星域,在她的意念和书店力量的共同作用下,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挣扎着亮起了一丝丝,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微光。
阿哲再次仰起头,望着那片努力挣扎的星光,眼中的死寂似乎被这微弱的光撕开了一道缝隙。他长长地、疲惫地叹了口气,将脸埋进双手里,肩膀微微耸动。那杯水在他脚边,水面映着点点星芒,轻轻晃动着。
林晚知道,他的心门刚刚被撬开了一道缝。找回色彩的道路漫长而艰难,但那个迷失的愿望,已经被星辰书屋捕捉到了。她掌心的契约印记,此刻正清晰地感应着那份沉重愿望的重量,以及……一丝引导他的责任。勇气之火的燃料,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期待。她该如何帮助他,找回那失落的光芒?陈教授所说的“星语者”的引导,又该如何开始?这个名叫阿哲的画家,会是下一个需要星光指引的迷途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