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如天鼓擂动,惨白的电光一次次撕裂断魂崖底浓墨般的黑暗,映亮嶙峋如鬼牙的怪石。暴雨如天河倒倾,冰冷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碎石,在崖底汇聚成浑浊湍急的溪流。一道身影死死嵌在乱石与泥泞之间,半身浸在冰冷的水洼里,破碎的青铜甲胄在电光下反射出黯淡绝望的光。雨水冲刷着他脸上凝固的血污,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眉头紧锁,仿佛在无边噩梦里挣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胸前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在冰冷的雨水中晕开淡红的涟漪。
陆沉舟。大胤王朝最锋利的剑,此刻却像一块破布,被遗弃在这死亡的泥沼。意识沉在冰冷刺骨的深渊,被湍急的痛楚裹挟着浮沉。骨头碎裂的摩擦,胸前伤口被雨水反复冲刷带来的尖锐撕裂感,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拖拽着向更深的黑暗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踏碎了单调狂暴的雨声,由远及近。沙沙、噗嗤,踩在湿透的落叶和泥泞上,细碎,谨慎,带着一种竭力隐藏的试探。这声音如同坚韧的蛛丝,穿透层层叠叠的痛楚与昏沉,顽强地刺入陆沉舟几近停滞的意识。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一团微弱而温暖的光晕在风雨中摇曳着靠近。光晕下,是一角素净的青布裙裾,被雨水打湿成深黛色,紧贴着纤细的脚踝。裙裾之上,一只提着简易油布灯笼的手,骨节分明,却异常稳定。昏黄的光勾勒出一张女子的侧脸,眉眼温润,鼻梁秀挺,唇色因寒冷和紧张显得苍白。她被乱石间这具“尸体”骇住了,脚步猛地顿住,身体瞬间绷紧,提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光晕在他染血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女子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踩得极轻,如同怕惊醒沉睡的凶兽。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蹲下身,将灯笼凑近他的脸。当光完全映亮他惨白的面容和胸前可怕的伤口时,她倒抽一口冷气,手指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盈满了惊骇与不忍。
短暂的震惊后,一种奇异的决断取代了恐惧。她放下灯笼,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束腰的青色布带,用力撕扯下裙裾内侧相对干净的一大片里衬。动作麻利果敢,与外表柔顺截然不同。她将撕下的布条紧紧按压在他胸前最骇人的伤口上。布条很快被鲜血染红浸透。她紧咬着下唇,秀气的眉峰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混着雨水滑落。她撕下更多布条,一层层覆盖、按压。
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意,透过女子按压的双手和带着体温的布料,传递到陆沉舟冰冷的身体里。这暖意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无边的寒夜与死寂中悄然亮起。他用尽残存的力气,眼睫剧烈颤动,终于再次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盛满了担忧与决然的眸子。
她察觉到他微弱的注视,动作一顿,抬眼望向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别动!撑住!”
黑暗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彻底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陆沉舟模糊的视野里,牢牢印下了女子那双被灯笼映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鬓角被雨水打湿、紧贴脸颊的几缕乌发,以及她撕扯布条时,那几根异常灵活的手指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