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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七个我

冰冷的雨点狠狠砸在生物实验室宽大的玻璃窗上,留下蜿蜒扭曲的水痕,像垂死挣扎的爬虫。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厚重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而遥远的光斑,透着股不真切的虚幻感。实验室里惨白的荧光灯管嗡嗡低鸣,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陌垂着眼,视线落在实验台上那支小小的移液枪上。冰冷的金属外壳反射着灯光,针尖一点寒芒,锐利得仿佛能刺穿灵魂。他指尖悬在扳机上方,微微颤抖。监控屏幕就嵌在对面的墙壁里,无声地播放着一段循环的画面:一只戴着蓝色无菌手套的手,稳定、决绝地握着同样的移液枪,枪尖的塑料吸头正对准画面外——或者说,对准屏幕前林陌自己的——眼球。距离近得能看清吸头末端细微的纹路,以及枪身金属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

一种冰冷粘稠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爬上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胃袋猛地抽搐,喉头泛起强烈的酸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扫过实验台上散乱的培养皿、冰冷的离心机,最终定格在自己微微颤抖、戴着同款蓝色手套的右手上。

“啪嗒。”

一声轻响,在过分寂静的实验室里如同惊雷炸开。林陌猛地一颤,身体下意识后仰。是他左手边那支备用移液枪滑落,砸在冰冷的实验台面上,滚了两圈,针尖正对着他。这小小的意外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强撑的镇定。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空气中疯狂扩散。他像被烫到一样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范迁的名字。解锁,点开信息。

范迁的对话框里,只有一张图片,没有文字。

图片背景阴森破败,是那种典型的废弃医院内部:剥落的墙皮、锈蚀的铁架病床、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石膏和绷带。图片中央,一个灵堂布置得潦草而诡异。惨白的挽联垂落,字迹模糊不清。最刺眼的,是灵堂正上方挂着的遗像。

照片里,范迁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被放大了,黑白分明的色调吸走了所有生气。他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惯常的、略带嘲讽的笑,凝固在死亡的黑白里,显得无比瘆人。遗像下方,一个廉价的黑漆骨灰盒静静地摆在那里,盒子表面映出灵堂上方惨白灯光的倒影。

紧接着,范迁的第二条信息跳了出来,字句简短,却像淬了毒的冰锥:

“我的葬礼在城西仁爱医院旧址。你呢?”

林陌的呼吸瞬间停滞,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冰冷的空气吸不进,也呼不出。他僵在原地,视线死死钉在屏幕上范迁那张凝固的黑白遗照上。自己收到的那封诡异邮件再次清晰地浮现脑海——那个同样被标注为“林陌”的骨灰盒,照片背景里隐约可见的、布满煤灰的矿车轨道轮廓。地址:城北废弃多年的老铜矿。

不是幻觉。

范迁也收到了。和他一样的,来自“自己”葬礼的邀请。

手机屏幕的光芒映亮了他惨白的脸,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过鬓角,留下一道冰凉的湿痕。恐惧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潮水,它开始沸腾,带着灼人的气泡,嘶嘶作响地侵蚀着他的理智。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个无声播放着“自杀预告”的监控屏幕。

屏幕里,那个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白大褂的“林陌”,依旧稳定地握着移液枪,针尖悬停。突然,那张倒映在金属枪身上的、属于“他”的脸,嘴角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无声的、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林陌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成了冰渣。

***

雨夜的风裹着寒意,卷着破碎的枯叶和尘土,在仁爱医院旧址空旷破败的门诊大厅里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哨音。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的消毒水混杂在一起的气息,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几束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与残破中焦躁地切割晃动,光束里尘埃狂舞,如同被困住的幽灵。

“这鬼地方!”郑州低吼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撞出沉闷的回响。他高大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下意识地侧身挡在张程程前面,肌肉贲张的手臂微微抬起,仿佛随时准备应付黑暗中扑出的袭击。手电光扫过他紧锁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平日里健身房教练的自信被一种紧绷的警惕取代。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中那些扭曲的阴影——倒塌的木质诊台、翻倒的轮椅、散落在地的泛黄病历纸页,每一处都可能潜藏着未知的威胁。

“迁儿!范迁!”林陌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嘶哑和颤抖,压低了,却依旧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手里的强光手电光束笔直地刺向前方的黑暗走廊深处,光束边缘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颤抖着。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痛感。那个监控视频里指向自己眼睛的移液枪尖,范迁信息里那张黑白遗照……无数碎片化的恐惧画面在脑海中疯狂闪回,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范迁上,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别喊了!”张程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冷静,但尾音里的细微抖动却暴露了同样的惊惧。他瘦高的身形显得有些佝偻,一只手紧紧攥着手电筒,另一只手则死死捏着他从不离身的平板电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光束投射在平板上,映亮了他镜片后因高度紧张而放大的瞳孔。“这地方……这地方不对劲。磁场乱得离谱,干扰强到离谱,我们的信号刚进来就全断了。”他飞快地敲击着屏幕,试图调出什么,“而且,刚才我查本地旧档……”他的声音顿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查到第七个了。”

“第七个什么?”郑州猛地扭过头,手电光柱瞬间打在张程程苍白的脸上。

“第七个……‘张程程’。”张程程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死亡档案。地点……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死亡时间,1983年。”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一个八岁的孩子。”

一股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的三人,比这废弃医院里的穿堂风更加刺骨。八岁?1983年?这时间跨度带来的诡异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操!”郑州狠狠骂了一句,手电光烦躁地扫过旁边一扇半塌的木门。就在光束掠过门框上方一块摇摇欲坠的破旧指示牌时,他猛地顿住。“等等!那是什么?”光束聚焦。

指示牌上,几个斑驳脱漆的繁体字在尘埃下隐约可辨:【病理科 →】。指向走廊更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林陌的心脏骤然一沉。范迁最后那条信息,那个标注着他自己葬礼地点的图片……背景里,就在那挂着他遗像的惨白挽联旁边,似乎、好像……就有这么一块模糊的、写着“病理科”字样的牌子一角!记忆碎片被瞬间激活,与眼前这块摇摇欲坠的指示牌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他在这里!”林陌的声音绷紧到了极限,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不再犹豫,第一个迈开步子,手电光束劈开黑暗,率先朝着指示牌指向的、通往病理科的幽深走廊冲了进去。皮鞋踩在积满厚厚灰尘和碎玻璃的地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紧绷欲断的心弦上。郑州低吼一声“跟上!”,一把拽住还在盯着平板发愣的张程程,紧随着林陌冲入了那片未知的、散发着福尔马林与死亡混合气味的黑暗甬道。

走廊两侧的墙壁仿佛在挤压,斑驳的墙皮如同溃烂的皮肤。生锈的管道在头顶扭曲盘绕,像某种巨大生物僵死的血管。手电光柱剧烈地晃动,每一次晃动都在墙壁上投下他们自己扭曲变形、惊慌失措的巨大黑影,如同紧追不舍的鬼魅。

“停!”打头的林陌猛地刹住脚步,举起手。手电光束定格在前方走廊尽头。

一扇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突兀地嵌在墙里。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比走廊更深沉、更冰冷的黑暗。门板上,几个模糊的白色喷漆字迹在尘埃下狰狞地显现:【停尸间】。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陈腐蛋白质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独特气味,正是从这扇门后的黑暗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铁门下方,门缝与满是污垢的水泥地之间,卡着一小片东西。林陌的手电光聚焦过去。

那是一角撕裂的、深灰色的防风衣布料。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猛地撕扯下来。

林陌认得这布料。范迁今天下午出门时,穿的就是这件他新买的、骚包的深灰色防风衣!

“范迁!”林陌的声音彻底变了调,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扑了上去,手指死死抠住冰冷滑腻、布满锈蚀颗粒的铁门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吱嘎——哐啷!”

刺耳艰涩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走廊里轰然炸响,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瞬间撕裂了紧绷的神经。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拽开,一股阴冷刺骨、混杂着浓烈防腐剂和尘埃的气流猛地从门内涌出,狠狠扑打在三人脸上,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三道光柱几乎同时射入,如同三柄颤抖的光剑,猛地刺破了门内浓稠的黑暗。

光束瞬间勾勒出停尸房内部的轮廓:冰冷的水泥地面,斑驳的墙壁上残留着挂过名牌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足以冻结血液的低温。最醒目的,是房间中央一排排巨大的、如同钢铁棺材般的柜体——停尸冷冻柜。厚重的金属柜门紧紧闭合着,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冰霜,在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光束移动,扫过地面。深灰色的防风衣碎片不止门口那一块。几片更大的、同样材质的布料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靠近那一排排冷冻柜的地方。其中一片布料上,赫然沾染着几道已经凝固发黑的、粘稠的、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血迹的形状扭曲,边缘拖曳,仿佛是被拖拽时留下的残酷印记。

“迁儿!”郑州的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恐慌,他一步踏进停尸间,手电光疯狂地扫视着那些紧闭的冷冻柜门,巨大的身躯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微微发颤,“谁他妈干的?!给老子出来!”

林陌的呼吸彻底乱了,他强忍着胃部的翻江倒海,手电光束死死钉在那片带血的衣料上,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思考。范迁……在这里?在这冰冷的铁柜里?那个视频里“自己”自杀的影像,范迁的“葬礼”邀请……难道这一切都是……

“林…林陌……”身旁的张程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寒风中的落叶。他的平板电脑屏幕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幽幽的蓝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极度惊恐而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屏幕上一个疯狂闪烁跳跃的红色信号点。“我…我刚才在门口…又强行搜了一次本地旧档…这次…这次用了深层关键词交叉…它…它弹出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手电光和屏幕光在他脸上交织出惊恐的明暗,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冷的寒气:“‘林陌’。死亡档案。地点:仁爱医院旧址……停尸间。死亡时间……”他艰难地、无比清晰地吐出那个日期,“就在……三天后。”

三天后!

嗡——!

林陌脑子里仿佛有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在这一声“三天后”的判决里,轰然崩断!巨大的耳鸣瞬间淹没了一切声音,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旋转。停尸间冰冷的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沉重地挤压着他的胸腔。三天后?死在这里?像范迁一样?恐惧不再是情绪,它变成了一种实质的、带着尖刺的重物,狠狠砸在他的神经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布满锈蚀的铁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可能!放他妈的狗屁!”郑州的怒吼如同炸雷,在这密闭的冰窟里轰然爆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双目赤红,猛地转身,巨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旁边一个冷冻柜厚重的金属柜门!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整个停尸间仿佛都随之震动。灰尘簌簌落下。被郑州铁拳砸中的那个冷冻柜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门锁的金属扣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向内凹陷变形!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门缝边缘。

“郑州!你疯了!”张程程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但已经迟了。

就在那扇被砸得变形的冷冻柜门锁崩坏的瞬间——

“嗤——咔哒!”

一声清晰而冰冷的机械解锁声,如同地狱的叹息,突兀地响起。声音的来源,并非郑州砸中的那个柜子,而是紧挨着它的旁边——那个编号为“07”的冷冻柜!

紧接着,更诡异、更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传来。

“哧……哧啦……”

是金属摩擦冰霜的声音。沉重、滞涩、缓慢。

“07”号冷冻柜那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厚重柜门,正从内部,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向外推开!

一股比停尸间原有冷气更刺骨、更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和消毒水混合的诡异寒流,如同实质的白色烟雾,从那条缓缓扩大的门缝里汹涌地喷薄而出,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浓烈的、属于冷冻空间的死亡气息。白色的冷气翻滚着,迅速在地面蔓延,贪婪地舔舐着三人的脚踝。

手电筒的光柱,三束,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条越来越宽的门缝上。光束在翻滚的冷气中剧烈地颤抖着,光线被折射、扭曲,光柱里尘埃狂舞如同受惊的蜂群。

门缝在扩大。

一只苍白的手,毫无预兆地,猛地从翻滚的白色冷气中伸了出来!五根手指枯瘦、修长,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冰冻后的、毫无生气的青白,指甲盖下是浓重的、近乎黑色的乌青。这只手紧紧地扒住了冰冷滑腻的金属柜门边缘,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着同样的死白,手背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在冷光下清晰可见。

这只手……林陌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这只手……那手指的长度、骨节的形状、甚至手腕处那道极其细微的陈年旧疤……

和他自己的手,一模一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要冲破喉咙。林陌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柜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那只苍白的手,配合着内部的力量,彻底推开!

更多的、浓郁的白色冷气如同溃堤般涌出,瞬间充满了眼前的空间,模糊了视线。

翻滚的冷气中,一个身影,缓缓地、僵硬地,从狭窄冰冷的金属柜膛里,坐了起来。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污秽的冰晶和暗褐色的可疑污渍,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廉价的灰色连体工装。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结着白霜。他低垂着头,脸孔埋在阴影和尚未散尽的寒气里,看不真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冰冷的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刺入肺腑。只有冷冻柜电机低沉的嗡鸣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中交织。

那个从07号柜里坐起的“人”,动作极其僵硬,如同生锈的机器。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惨白的手电光束,如同舞台追光,终于穿透了最后一丝翻腾的寒气,清晰地打在了那张抬起的脸上。

轰隆!

林陌的脑子里仿佛引爆了一颗炸弹!所有感官瞬间被炸得粉碎!耳鸣尖锐地嘶鸣,视野剧烈摇晃、扭曲、发黑。

那张脸!

那张沾着冰屑、毫无血色的脸……那熟悉的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紧抿的、略显苍白的嘴唇……甚至左边眉骨上那道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留下的、极其细微的浅色疤痕!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精密的复刻,都如同他每天清晨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脸!

就是他!林陌!

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坐在编号07的停尸冷冻柜里,用一双毫无温度、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呃……”林陌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破碎、完全不成调的音节,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极致的恐惧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他再也支撑不住,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布满污垢的水泥地上。手电筒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滚落在旁边,光束歪斜地打在墙壁上,映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影子。

郑州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身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在后面的冷冻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震惊到极点的空白。张程程更是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窒息的抽气,整个人如同被冻僵,平板电脑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在冰冷的地面上碎裂开来,幽蓝的光瞬间熄灭。

死寂。比坟墓更深沉的死寂笼罩了这间冰冷的停尸房。只有冷冻柜电机单调的嗡鸣和三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

坐在07号柜里的“林陌”,那张毫无血色的、与真人分毫不差的脸,在几束颤抖的光线下,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了一下。

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带着非人质感的微笑,如同冰雕面具上裂开的一道缝隙,在他脸上浮现。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强行摩擦转动,带着一种被长期冷冻后的滞涩和冰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林陌的耳膜,刺入他濒临崩溃的灵魂深处:

“别…怕……”声音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我们…只是……”

他空洞的“视线”似乎穿透了翻滚的冷气,精准地落在了瘫倒在地、面无人色的林陌脸上。

“……被淘汰的……残次品。”

“残次品”三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嘲弄,清晰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林陌的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只剩下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带着诡异微笑的脸。残次品?淘汰?什么意思?范迁在哪里?张程程查到的那些死亡档案……

07号柜的“林陌”似乎耗尽了力气,头颅微微向后靠在冰冷的金属柜壁上,那抹诡异的微笑却凝固在嘴角。他青白色的嘴唇再次开合,吐出的字句更加冰冷,更加清晰,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最终宣判:

“真正的……‘林陌’……”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强调,“……正在赶来……”

他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停尸房的墙壁,投向了某个未知的、充满绝对压迫感的方向。

“……收容的路上。”

“收容”!

这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贯入林陌的太阳穴!嗡鸣声瞬间尖锐到撕裂耳膜,视野彻底被猩红的血雾吞噬。他瘫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倒气声。胃部剧烈痉挛,一股灼热的酸液猛地冲上喉头。

“呕——!”

他猛地弯下腰,剧烈的呕吐声在死寂的停尸房里突兀地响起,撕心裂肺。

郑州僵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巨大的拳头还残留着砸门的红印,此刻却只能无力地微微颤抖。张程程瘫软地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去,碎裂的平板屏幕映着他失焦的瞳孔和因极度惊骇而张大的嘴。

翻滚的白色冷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有生命的幽灵,缭绕在07号冷冻柜周围,也缠绕着瘫倒呕吐的林陌。那个与他完全相同的“残次品”,静静地靠在柜壁上,嘴角凝固着那个非人的微笑,空洞的眼窝“注视”着这一切。

冰冷的死亡气息混合着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在停尸房内弥漫开来。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绝望。只剩下林陌痛苦的干呕声,和冷冻柜电机那永恒不变的、如同丧钟般的低沉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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