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公爵府小心翼翼的呵护与弥漫不散的药香中,无声流淌了六年。
白虎公爵府邸深处,一间被精心改造过的巨大卧房,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寒意。这里不像孩童的居所,更像一个温暖如春的水晶暖房,又或是一座堆满了奇珍的宝库。地上层层叠叠铺设着厚厚的、雪白长绒的极北雪熊皮,柔软得足以没过脚踝,即使不慎跌倒,也只会陷入一片温柔的云朵里。所有坚硬的棱角——桌沿、椅脚、甚至那些价值连城的百宝阁架子边缘——都被厚厚的、绣着繁复花纹的软缎精心包裹起来,杜绝了任何一丝磕碰的可能。空气中常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能宁心静气的暖玉髓香气。
房间一角,一株半人高的赤火珊瑚流光溢彩,枝杈间天然形成的凹槽里盛放着几颗鸽卵大小的赤阳石,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而不灼人的热力,驱散着星罗城冬日里无孔不入的湿冷。另一边,一张由整块千年温玉雕琢而成的小榻,铺着蓬松的火狐裘,是霍雨儿白日里最喜欢蜷缩的地方。
“雨儿,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史莱克学院墨绿色校服的少年探进头来,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正是公爵府大公子戴钥衡。他小心地避开门边一盆叶片边缘都裹着软布的观赏植物,快步走到温玉小榻边,献宝似的摊开手心。掌心躺着一枚小巧玲珑的挂坠,坠子是一块打磨得极其圆润的碧色暖玉,玉质温润,内里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暖流在缓缓游动,散发着令人舒适的热意。“喏,火耀玉,暖得很!大哥特意托人从南边弄来的,贴身戴着,保管你手不冷!”
霍雨儿正裹在厚厚的银貂绒毯里,斜倚在温玉榻上,小小的下巴尖陷在柔软的绒毛中。她的脸色依旧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像上好的薄胎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听到戴钥衡的声音,她抬起头,那双继承了生母、如同蓝水晶般剔透纯净的眼眸弯了起来,漾开真切的笑意,瞬间点亮了那份病弱的苍白:“谢谢大哥!真好看。”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点中气不足的轻飘,却像羽毛轻轻搔在人心上。
她伸出小手去接。那手纤细得过分,指节清晰可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分明,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感。指尖尚未触碰到那枚温热的火耀玉,一阵穿堂风恰好从戴钥衡进来时未完全关拢的门缝里钻入,带着一丝深秋的凉意,拂过霍雨儿裸露在外的手腕。
“呃…嗯……” 一声压抑的、极其细微的痛哼从霍雨儿紧抿的唇瓣间溢出。她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小脸瞬间褪尽了刚刚因兴奋而泛起的一点微红,变得煞白如纸。细密的冷汗顷刻间从她光洁的额角渗出。她猛地收回手,紧紧抱住自己,整个人更深地蜷缩进温暖的银貂绒毯里,像一只受惊后拼命缩回壳里的小蜗牛,只留下那双盛满了痛楚却强忍着泪水的蓝眸。
戴钥衡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随即被巨大的懊悔和心疼取代。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拿着挂坠的手,仿佛那温暖的火耀玉成了伤人的凶器。“雨儿!对不起!是大哥不好!” 他手忙脚乱,想靠近又怕带进凉风,只能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英俊的脸上满是自责,“快!快把暖玉髓熏炉点旺些!” 他对着侍立一旁、同样吓得脸色发白的侍女急声道。
门再次被推开,带着一身军旅寒意的白虎公爵戴浩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肩头还带着未拂尽的寒气,但一踏入这间特制的暖房,周身那属于封号斗罗的凛冽气息瞬间收敛得滴水不漏,只剩下纯粹的、属于父亲的温和。他看也没看急得跳脚的戴钥衡,径直走到温玉榻边,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极其轻柔地覆盖在霍雨儿蜷缩的、微微颤抖的背脊上。
一股浑厚、温和、如同冬日暖阳般的魂力,稳定而持续地透过他的掌心,缓缓注入霍雨儿冰冷颤抖的身体。那魂力如同最熨帖的暖流,精准地驱散着侵入她经脉的每一丝寒意,抚平因剧痛而痉挛的肌肉。霍雨儿紧绷的身体在这股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暖流中,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煞白的小脸也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只是那双蓝眸里残留的惊悸和疲惫,看得戴浩心口一阵阵发紧。
“爹爹……” 霍雨儿将小脸埋进戴浩带着薄茧的温暖掌心,像寻求庇护的雏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细微哽咽。
“没事了,雨儿乖,爹爹在。” 戴浩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魔力。他小心地将女儿连同厚厚的绒毯一起抱进怀里,让她冰凉的小手贴在自己颈侧温热的皮肤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戴钥衡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惹祸的火耀玉挂坠,指节捏得发白。戴浩的目光扫过儿子,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深沉的无奈和心疼:“钥衡,心意是好的。下次,再好的东西,也得等捂暖了,放在她够得着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苍白脆弱的小脸上,那常年笼罩在眉宇间的、属于帝国元帅的冷硬线条,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疼惜与忧虑。这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珍宝,她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