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那场惊心动魄的武魂觉醒仪式留下的狼藉已被无声地收拾干净。破碎的水晶残片、冻结的魂力痕迹都被小心翼翼地清除,厚重温暖的雪熊皮地毯重新铺满了每一个角落,隔绝了黑曜石地面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赤火珊瑚散发着恒定的暖意,千年温玉小榻被重新铺上了蓬松的火狐裘,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六个时辰之前的模样,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魂力震荡余波和淡淡的药味,固执地提醒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霍雨儿静静地坐在温玉小榻边缘。身上换了一件崭新的、更加柔软贴身的暖云丝睡袍,外面松松地罩着那件雪玉狐裘。侍女早已被她轻轻挥退。偌大而温暖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梳妆台前那面巨大的、镶嵌着暖玉边框的菱花镜。
镜面光滑如水,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小脸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缺乏健康的红润,只有眼睑下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青影,是过度消耗和剧痛后的痕迹。那头鸦羽般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更加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她微微抬起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碰了碰自己冰凉的额角。镜中的女孩,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然后,她努力地牵动嘴角,试图弯起一个弧度。
第一次尝试,失败了。嘴角只是僵硬地抽动了一下,牵扯到残留的痛楚,让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没有放弃。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依旧带着大病初愈般的微弱。再次尝试。
这一次,镜中的女孩,唇角终于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弯起。那笑容很浅,很淡,像初春枝头最娇弱的花蕾,小心翼翼地绽放。苍白的小脸上,因为这努力绽放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气。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深处,虽然还残留着疲惫和惊悸的余波,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经过暴风雨洗礼后的澄澈与坚定,正如同破晓的晨光,一点点艰难地透了出来。
脆弱,却倔强。
“这样…也好…”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灵眸带来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广阔,虽然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但心中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破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就在这时,镜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并非她的手在抖。而是窗外。
不知何时,白日里还算晴朗的夜空,再次被浓重如墨的铅云彻底覆盖。狂风重新开始咆哮,卷起漫天雪沫,狠狠抽打在巨大的、被特制琉璃保护着的窗棂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砰砰声。鹅毛般的大雪,在窗外混沌的黑暗中疯狂翻卷、肆虐,将整个世界重新拖入白茫茫的混沌与酷寒。
镜中,映着女孩苍白却努力微笑的脸庞。
镜外,是窗玻璃上迅速凝结蔓延的、如同诡异藤蔓般的冰凌花,以及窗外那再度席卷天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暴风雪。
光洁的镜面,清晰地分割出两个世界:一方是努力点燃的微弱心火,一方是重新咆哮的、无边无际的酷寒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