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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刺杀与逃亡

澄澈维夏

花轿摇摇晃晃,像儿时睡过的破旧摇篮。

我昏昏沉沉地蜷在绣垫上,嫁衣的金线摩擦着皮肤,泛起细密的刺痛。朦胧间似乎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血,梦见婉君姐姐绣的桔梗,梦见自己还是沐云澄。

“……”

轿身猛地一顿。

“怎么了......”我喃喃着睁开眼,入目是鸳鸯戏水的轿顶,茜红纱帘随着惯性轻轻摆动。指尖碰到袖口冰凉的玉珏,突然希望这一切才是梦境。

“恭迎柶国太子妃!”

尖细的嗓音像根针扎进耳膜。轿帘被掀开,伸进来一只戴着翡翠镯子的手:“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到...哪了?”我下意识往后缩,却被那只手不容抗拒地拽出轿外。

天光如瀑。

盛夏的烈日当头浇下,刺得眼前一片雪白。恍惚间似乎有人撑开了伞。

那撑伞的宫人背影,莫名熟悉。

青灰色的宦官服下,肩颈线条却挺拔如竹。行走时衣摆翻飞,隐约露出靴筒上暗绣的兰草纹——那是维夏公主最爱的纹样。

我死死盯着那道背影,不知不觉已被引入大殿。阴冷的殿风掠过后颈,激得嫁衣下的皮肤泛起战栗。

“答应了你的,不会一个人跑的。”

耳畔突然拂过一丝温热吐息,轻得像是幻觉。可那声音分明是——

维夏!

我猛地僵住,直到身旁的宫女再三催促才迈开步子。

我的眼神一直在四处乱飘,每一个路过的宫人我都看一眼,生怕错过维夏。只是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有多可怕,如果有一张镜子,我将能看到一个身着嫁衣头上披着盖头而眼神幽怨冰冷带刺的女子直挺挺的盯着每一个路过的宫人,似乎与他们都有着什么深仇大恨。

大婚仪式在恍惚中开始了。

红烛高烧,喜乐喧嚣,我却像一具被抽走魂魄的傀儡,任由宫人搀扶着完成跪拜。沉重的凤冠压得脖颈生疼,盖头下的视野只剩一片模糊的血色。

我的视野被鲜红的盖头割裂成模糊的色块,喜乐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可耳朵却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每一个宫人的脚步声,能分辨出他们衣料摩擦的细微差别。

她在哪里?

盖头下的眼睛幽冷地转动,死死盯着每一个经过的身影。从绣着云纹的官靴到宫女浅碧的裙角,我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一寸寸刮过那些陌生的轮廓。

“太子妃,请接如意。”

……

我终于见到了那位柶国世子。

他生得极好,剑眉星目,身姿挺拔,大红喜服衬得肤色如玉,倒真有几分天人之姿。可那双眼睛——

像两口枯井,漆黑,死寂,没有一丝大婚该有的喜气。

喜娘递来缠着红线的合卺酒,我与他并肩跪下,朝那空荡荡的龙椅叩首。龙椅上只摆着一顶帝王冠冕,烛火映照下,金冠投出的阴影宛如一只扼喉的手。

“送入洞房——”

尖细的唱礼声刺得耳膜生疼。我垂首跟在宫人身后,宽大袖袍下的手指悄悄摸向胸口——

心跳声大得可怕。

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见血液在耳膜里轰鸣。指尖触到束胸布的边缘,那里已经被冷汗浸透。世子就在半步之后,他身上沉水香的气息混着某种铁锈般的味道,让我想起雨夜沾血的剑锋。

如果说有什么比死亡更恐怖——

那便是此刻。

洞房内红烛高烧,却照不亮世子眼底的漆黑。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掐出水来,连喜服摩擦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他忽然抬眸,目光如冷刃般刮过我的咽喉。

我强压住颤抖的手,提起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倾入杯中,泛起熟悉的甜腻香气——

是秋月白。

隐约带着点其他味道,和那夜维夏公主给我喝的,似乎有所区别。

“请。”我将酒杯推过去,袖口金线刺绣擦过桌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却没有接,只是用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凝视着我,忽然轻笑一声:“不会下毒吧?”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竟凭空生出几分活人气。那抹笑像刀尖挑开的血口,艳丽又危险。

“说笑了,怎么会呢......”我听见自己用维夏式的娇嗔回应,尾音却几乎绷成一根将断的弦。

是维夏的计划吧?

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我刻意勾起的唇角。既然逃不掉,不如赌一把。我端起酒杯,指尖在杯沿暧昧地摩挲,学着维夏平日睥睨人的神态轻笑:

“殿下若不信…”故意将唇印在杯沿,“那我先喝好了。”

喀哒。

杯底与牙齿相撞的声响出卖了我的颤抖。辛辣酒液入喉的瞬间,胸前突然一凉——

糟糕。

手抖得太厉害,半杯酒都洒在了嫁衣前襟。茜红绸缎被浸透成暗褐色,紧贴在束胸布上,勾勒出危险的轮廓。

“呵...”

世子突然低笑出声。他支着下巴看我,眼神像在欣赏落网的雀鸟。烛光为他苍白的脸添了血色,那笑容越发邪气,忽然伸手抹过我湿漉漉的衣襟:

“公主连喝酒都这么..心急?”

糟了。

心脏骤然紧缩,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在他充满审视的目光下,仿佛每一寸伪装都要被剥落。

会被发现吗?

会死在这里吗?

万千念头在脑海中炸开,却在电光石

火间化作一个疯狂的决断。

我猛地举起酒杯饮下一口,甜辣的液

体灼过喉咙。还不等吞咽,便倾身向

前——吻上了他的唇。

我猛地举起酒杯饮下一口,甜辣的液

体灼过喉咙。还不等吞咽,便倾身向

前一一

吻上了他的唇。

秋月白顺着相贴的唇瓣渡过去,酒液溢出唇角,沿着下巴滑落,像一道透明的血痕。他瞳孔骤缩,手指下意识掐住我的后颈,却在触碰到我皮肤上易容用的鲛绡时,陡然僵住。

“刺啦——”

衣襟被猛地扯开,束胸布崩断的瞬间,冰凉空气贴上裸露的胸膛。我急促喘息着,舌尖尝到血腥与酒液混合的锈味,抬手抹过唇角,指腹一片猩红。

完了。

发簪已抵在喉间,却在刺入的前一瞬,听见世子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

“有意思。”他松开钳制我的手,后退半步打量我,眼中死气竟褪去大半,“原来维夏公主是男儿身?”烛火将他影子拉长在喜帐上,像头收拢爪牙的猛兽,“那这酒里......”他舔了舔唇上残留的酒液,“一定有点什么吧?”

凤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盯着他,他的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

“别这样。”他拾起凤簪,指尖抚过簪尾镶嵌的东珠,“我们都是棋子,不是吗?”

“抱歉,我不想当棋子了。”

话音未落,一阵妖风突然撞开窗棂。烛台倾倒的瞬间,火舌顺着喜帐窜上房梁,将满室红绸烧成翻滚的金蛇。

发簪刺向世子咽喉的刹那,他竟不躲不闪,只是用口型对我比了三个字:

“我等你。”

纵身跃出火窗时,热浪灼得后背发疼。却在坠落的瞬间,落进一个带着脂粉香的怀抱——那气味廉价得熟悉,是婉君姐姐常买的茉莉头油混着与乐阁最下等的铅粉。

“真狼狈啊。”维夏的声音贴着耳垂响起,她男装衣袖上的兰草纹被火光照得发亮,“不过......”她突然带着我在空中旋身,一支弩箭擦着发丝钉入廊柱:“现在……我们是共犯了。”

她拽着我的手在屋檐上飞奔,绣鞋踏碎一片片琉璃瓦。

身后爆炸声接连炸响,热浪掀起我们的衣袂。火星如红莲绽放,她却笑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眼角眉梢都浸着快活的疯狂。

“早就想炸掉这破地方了——”

一道火矢擦过她鬓边,点燃了几缕飞扬的发丝。她却浑不在意,反而就着那簇火苗点了支烟,烟管竟是她从不离身的碧玉簪。

“看好了!她突然揽住我的腰纵身一跃。我们坠向燃烧的宫殿,却在半空被她早先布置的绸缎缠住,荡秋千般滑向宫墙外的黑夜。

逃了大半夜,终于在溪水畔停下。

她发尾烧焦了几缕,兰蔻染就的指甲也蹭了灰,却仍翘着指尖把玩那根碧玉簪。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偷到月亮的孩子。

我喘着气扯住她,用袖口蘸了溪水,轻轻擦去她颊边的烟灰。

“你怎么一个公主......”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突然想起这双手曾如何冷酷地把我推入火坑,“竟会这些活计?”

溪水倒映出她忽然沉寂的表情。

“我母妃啊——”她歪头蹭了蹭我的掌心,语气甜得像在讲睡前故事,"是南疆送来的密探。"染血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臂密密麻麻的烧伤旧痕,“她死前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用胭脂调配火药。”

“再者——”

她突然凑近,沾着火药味的呼吸拂过我耳廓。

“不闹得惊天动地,父皇怎会急着把我送回'家乡'呢?”

指尖一挑,碧玉簪突然旋开,露出中空管腔里藏着的南疆地图。我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世人只道维夏公主善歌善舞。

那些翩跹水袖里藏过火折子,金莲舞步丈量过皇城结构,就连看似即兴的琵琶轮指,都是在演练引爆节奏。

“公主好心计。”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夜露寒凉,还是她话中渗出的真相。

“可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忽然笑了,指尖抚上我发白的面颊,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你当年被贩卖的勾当......”红唇轻启,吐出淬毒的字句,“可是皇帝默许的‘票’。”

——!

脑海中骤然闪过几个模糊的身影。潮湿的暗巷里,孩童们被铁链拴成一串,手腕上烙着与我和乐阁印记相似的编号......

“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如果你还记得那个被屠夫推倒在暗巷的小女孩......”

她的指尖轻轻叩了叩我的太阳穴,突然纵身跃上前来接应的乌篷船。竹篙点水,涟漪荡碎了一溪星火。

——我想起来了。

记忆如血沫般翻涌而上。潮湿的暗巷里,身形肥硕的屠夫正把一个锦衣小女孩往墙上撞。她发间的珍珠簪落了地,滚到我脏兮兮的草鞋边。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颤抖的手举起沾着猪油的屠刀,闭着眼朝那堵肉山砍去。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小女孩已经挣脱桎梏,却回头对我笑了——

与此刻船头维夏的笑容一模一样。

“我帮不了太多人......”

她的声音混在夜风里,几乎要被浪花打碎。乌篷船摇晃着,灯笼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竟显出几分稚气——像极了许多年前那个暗巷里惊惶的小女孩。

“能找到你,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竹篙划开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我怔怔望着船头那盏飘摇的灯,忽然明白了一切——

那些年她在京城肆意妄为的传闻,与乐阁突然多起来的恩客,甚至婉君姐姐腰间总别着的崭新帕子......

都是她布了十年的局。

就为了找一个,早已忘记她的、肮脏卑贱的妓子。

“......谢谢。”

这两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落在水面便碎了。

乌篷船转过山坳,月光突然倾泻而下。她逆光站着,鬓边烧焦的发丝镀了层银边,恍然又与记忆里那个拾起珍珠簪的小女孩重叠。

原来我们的缘分,早在那么久以前就开始了。

久到——

比仇恨更深,比阴谋更早,比我们各自咽下的所有苦楚都更加顽固地,扎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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