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诊断书

晨雾像一层灰纱笼罩着东京湾，防波堤上的警用探照灯在雾气中划出惨白的光柱。星野晴蹲在湿冷的混凝土堤岸上，海风带着咸腥味掀起她白大褂的下摆。她将散落的黑发别到耳后，乳胶手套已经沾满了海水和暗褐色的血迹。

"伤口呈细长梭形，边缘有0.2毫米宽的灼烧痕迹。"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念实验室报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死者颈部，"凶器是宽度1.8厘米左右的薄刃刀具，经过加热处理——可能是医用解剖刀，但更薄。"

松本警部在小本子上快速记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一旁的高木涉警官却露出困惑的表情："但海水浸泡会影响尸温判断吧？死亡时间真的能精确到两小时范围内吗？"

星野正要回答，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警戒线外传来："可以通过胃内容物消化程度交叉验证，如果结合肝温测量会更准确。"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金褐色皮肤的男人弯腰钻过警戒线，阳光在他淡金色的头发上跳跃。他出示侦探证件时，腕表反射的光晃了一下星野的眼睛。

"安室透，受家属委托协助调查。"他微笑着自我介绍，目光却迅速扫过尸体全身，在死者鞋带处停留了两秒。

星野调整蹲姿，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侦探先生对法医学也有研究？"她的食指轻轻敲击膝盖，节奏恰好是莫尔斯电码中的"疑问"符号。

"略懂一二。"安室透的目光越过她肩膀，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比如那双New Balance运动鞋，鞋舌内侧沾有羽状海藻和贝壳碎屑，但鞋带却异常干净——像是被特意清洗过。"

星野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这正是她五分钟前发现的疑点。她站起身，摘下沾血的手套，塑料发出清脆的"啪"声。"所以凶手是..."

"每天清晨五点到六点清理这片海滩的人。"两人异口同声。

安室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变成探究的笑意。星野却盯着他右手虎口处若隐若现的茧子——那绝不是拿笔或端咖啡杯能磨出来的形状。

高木警官热情地为他们介绍："安室先生是我们经常合作的优秀侦探。星野医生是京都大学法医学部最年轻的客座教授，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特别顾问。"

"久仰。"安室透递上名片时，食指不经意地擦过星野的掌心。这个看似礼貌的动作让她瞬间绷紧背部肌肉——他在测试她的反应速度。

"波洛咖啡厅？"星野念着名片背面的地址，抬眼时捕捉到对方眼中转瞬即逝的警惕。她故意补充道："我喜欢榎本梓小姐做的三明治。"

安室透的表情微妙地放松了0.5秒："那您一定要尝尝我冲的咖啡。"他转身离开时，星野注意到他走路几乎不发出声音，像一只习惯夜间行动的猫科动物。

"星野医生？"鉴识课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我们在死者指甲里发现了这个。"

密封袋里是一片极小的银色金属片，边缘有规律的锯齿状结构。星野对着晨光转动证物袋，金属片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这和父亲遗物中那个加密盒子的锁孔形状一模一样。

"送去实验室做EDX成分分析，我要知道它接触过什么物质。"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海风突然变得刺骨，仿佛有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后颈。

松本警部凑过来查看："这是第五起了，同样的手法，都是颈部一刀致命。媒体已经在叫'东京湾开膛手'。"

星野重新蹲下身，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死者胃部。"看这里。"她用镊子夹起一片未消化的海苔，"寿司米饭的pH值显示死亡时间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之间，与尸僵程度吻合。"

她突然停下动作。在死者胃袋底部，有一小团异常的白色泡沫。"松本警部，请让所有人退后三米。"

当人群散开后，她取出便携式检测仪，探头刚接触泡沫就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河豚毒素衍生物，浓度足以在20秒内麻痹中枢神经。"她小心地将样本封存，"这不是普通凶杀案，凶手有专业的毒理学知识。"

警戒线外突然传来骚动。安室透正拦着一个哭喊的中年妇女："夫人，现在不能——"

"那是我女儿的鞋子！"女人歇斯底里地指着尸体脚上的运动鞋，"美咲上周生日时我买的！"

星野站起身，海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注意到安室透扶住妇女的手势——左手托肘，右手扶肩，标准的人质解救姿势。一个普通侦探不该有这样的肌肉记忆。

"需要做正式指认吗？"高木警官小声问。

星野摇头："先确认鞋码。连环杀手通常不会保留受害者原有衣物，这可能是凶手故意为之。"她瞥见安室透正在观察死者的左手腕——那里有一圈淡淡的压痕，像是长期佩戴手链留下的印记。

"高木警官，前四名死者是否都戴着某种饰品？"

"啊！确实！"高木翻看笔记本，"第一名是银手链，第二名是......"

"都被取走了。"安室透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尸体旁，他的影子笼罩在星野的记事本上，"凶手在收集战利品。"

星野突然站起身，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不足三十厘米。她闻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的硝烟味，混合着咖啡的苦涩香气。"侦探先生，"她直视那双紫灰色的眼睛，"您刚才说自己是受家属委托？可警方今早才确认死者身份。"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安室透的笑容丝毫未变："委托我的是第三名受害者的父亲。他相信这些案件是相关联的。"

"原来如此。"星野摘下眼镜擦拭，这是她掩饰情绪的小动作。当她重新戴上眼镜时，发现安室透的视线落在她左手腕的疤痕上——那是大学时代一次实验室事故留下的。

海鸥的鸣叫划破沉默。鉴识人员抬走了尸体，沙滩上只留下一个人形轮廓和暗褐色的血迹。星野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父亲临终前的话在耳边回响："小晴，真相就像海面下的冰山......"

"星野医生！"年轻的鉴识课员跑过来，"我们在防波堤下面发现了这个！"他举着一个密封袋，里面是沾满沙粒的解剖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安室透先一步接过证物袋："没有血迹，被仔细清洗过。"他转动刀柄，指着某处凹槽，"这里有制造商编号，可以追踪购买记录。"

星野却盯着刀柄末端的细微划痕——那是一个刻意留下的符号，两个相交的三角形。她的血液瞬间冻结：这是父亲笔记本边缘反复出现的标记。

"今天就到这里吧。"她突然说，脱下手套扔进医疗废物袋，"我需要立即开始尸检。"转身时，她感觉到安室透的目光像红外线瞄准器般锁定她的后背。

回程的警车上，星野反复查看手机里刚收到的邮件。发件人一栏是空白的，正文只有一行字："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附件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中一个金发男子的背影正在离开爆炸现场。

星野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将邮件加密保存。车窗外，东京塔在暮色中亮起橙红色的灯光，像一支巨大的温度计插入城市的心脏。

法医中心的自动门在她面前滑开。星野在更衣室换上手术服时，发现口袋里多了一张便签纸，上面用印刷体写着："小心你信任的人。——一个朋友"

她将纸条凑近鼻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咖啡香气。

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亮起时，星野晴深吸一口气，手术刀划开死者的胸腔。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三个街区外的波洛咖啡厅二楼，安室透正将一张照片钉在墙上——那是五年前警视厅表彰大会上，年轻的星野晴站在父亲身边的合影。

"所以，"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星野昭彦的女儿终于参与调查了。"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亮了正在浏览的档案标题：《APTX-4869衍生毒剂人体实验记录》。

窗外，第一滴雨打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如同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