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依旧顽固,但李伯单人病房里的气氛却与上次探视截然不同。厚重的石膏悬吊着他的右臂,但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那股磐石般的沉静之下,似乎压着一层不易察觉的…躁动?浑浊的目光扫过鱼贯而入的几人,在周校长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垂下,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右臂上。
“李伯,感觉好些了吗?”周校长笑容温和依旧,仿佛昨夜书库里的对峙从未发生。他自然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风衣下摆拂过地面。
李伯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咕哝声,算是回答。
“孩子们都很担心你。”周校长目光转向略显局促的五人组和王美娜,“尤其是石磊,愧疚得都快把自己埋了。”
石磊的脸立刻涨得通红,脑袋又习惯性地往下缩。
周校长笑了笑,话锋却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年轻人嘛,犯错是难免的。重要的是…从错误里找到钥匙。”他刻意加重了“钥匙”两个字,目光却飘向窗外,仿佛在说天气。“对了,李伯,你年轻时在后勤维修部待过吧?听说当年清理废弃仓库,处理了不少…老物件?”
李伯浑浊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依旧沉默。
“那些老物件里,”周校长像是闲聊家常,语气轻松,“有没有什么…特别精巧的小玩意儿?比如…一把钥匙?不是开门的,是…开别的东西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孩子们在图书馆整理旧书,遇到本挺有意思的‘拾遗’,封面硬邦邦的,里面却感觉空落落,似乎…缺了点什么关键零件?”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绷紧。王美娜的指尖按在记录本上,屏息凝神。唐思哲的平板无声地亮着屏。凌晓寒的感知力下意识地聚焦在李伯身上,尤其是他那条打着石膏的手臂——那股“枯槁碎裂”的痛楚余韵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蛰伏?一种异常凝练、异常沉重的“核心”感?
李伯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不再是浑浊,而是像蒙尘的古井,深不见底。他盯着周校长,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刮过铁锈:“…锁…总得…有钥匙。”他重复了上次的话,但这一次,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沉重。
“是啊,”周校长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如针尖,“锁总得有钥匙。只是有时候,钥匙藏得太久,连自己都忘了…它还在身上。”
周校长站起身,走到李伯床边,俯下身,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老伙计,那本书的锁眼…孩子们已经找到了。它很特别,不需要插进去,只需要…靠近?需要一点‘温度’?一点…活着的‘分量’?”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凌晓寒和石磊,“而打开它的钥匙…或许,从来就不是什么铁钩子。或许…锁和钥匙,都在你手里?”
**锁和钥匙,都在你手里!**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五人组头皮发麻!王美娜的笔尖猛地戳破了纸张!凌晓寒和石磊更是浑身剧震!周校长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重重迷雾!李伯的旧伤!那凝滞的、枯槁的、如同冻河般的手腕!那沉重的、失衡的、如同磐石基座崩裂一角的“分量”感!难道…难道钥匙…就在他的旧伤里?!
李伯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完好的左手瞬间握成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校长,眼底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愤怒、被看穿的狼狈,甚至…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最终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你…别…碰它!”
“碰它?”周校长直起身,脸上温和的笑容第一次透出些许冰冷的意味,“我怎么会碰它呢?那是你的东西,老伙计。只是…孩子们的好奇心,就像春天的野草,压是压不住的。”他理了理风衣袖口,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了。孩子们,走吧,让李伯好好静养。”
他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从容。留下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李伯压抑而粗重的喘息,以及石膏悬吊系统发出的轻微金属摩擦声。
五人组和王美娜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周校长的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们脑中回响。锁和钥匙…都在李伯手里?在他的旧伤里?那凝滞枯槁的手腕…就是钥匙?!
李伯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那只紧握的左手缓缓松开,无力地垂落在床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疲惫感笼罩了他。
王美娜第一个动了。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新的一页记录本,笔尖悬停,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李伯那只无力垂落的左手,以及那打着厚重石膏的右臂上。她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探究和记录姿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压迫力。
凌晓寒的心脏狂跳,她看着李伯枯槁的手腕,感知力不受控制地蔓延过去。那股熟悉的、如同冻河淤泥般凝滞阻塞的“寒感”依旧存在,但此刻,在周校长那惊世骇俗的点拨之后,她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凝滞寒意的核心深处,沉睡着一点…极其微小、极其凝练、散发着古老金属般冰冷光泽的“核”!那就是…钥匙?!
石磊更是死死盯着李伯的手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去“掂量”那手腕的“分量”。依旧是那种“失衡”和“枯槁”,但在那枯槁的“重量”之下,他似乎真的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沉重”的、如同千钧铁锚沉入深渊的“核心”感!沉重得让他灵魂都在震颤!
“走…走!”李伯紧闭着眼,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仿佛再多待一秒,那深埋的秘密就要破体而出。
五人组在王美娜无声的示意下,如同牵线木偶般,僵硬地、一步三回头地退出了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那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与疲惫。
走廊的灯光惨白。没人说话。巨大的信息量和李伯最后那近乎崩溃的反应,像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他…他手腕里…”石磊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打破了沉默,“…真的有东西?很沉…很沉的东西?”
凌晓寒脸色苍白,点了点头:“很冷…很凝滞…但中心…有一个点,像…冰封的金属核。”
王美娜的笔尖在记录本上疯狂舞动:
> **【核心突破:周校长明确暗示‘钥匙’非物质形态,极可能与李伯右腕‘旧伤’本体高度关联!‘锁和钥匙都在你手里’——指向旧伤即为‘钥匙’!】**
> **【感知印证:**
> * **凌晓寒:** 旧伤核心存在‘冰封金属核’感(疑似钥匙具象化感知)。
> * **石磊:** 旧伤核心存在超常‘沉重核心’感(印证钥匙存在)。
> **】**
> **【李伯反应:极端抗拒(‘别碰它’)、恐惧、绝望。证实秘密触及核心且极度危险。】**
> **【推论:钥匙非实体物品,是李伯旧伤本身或其内部封存之物!触发方式或与‘温度’(晓寒)、‘重量感’(石磊)相关!风险等级:极高!】**
唐思哲盯着平板,屏幕上是他根据感知描述疯狂构建的、一个嵌入血肉与陈旧伤痕中的、冰冷沉重的“钥匙”概念模型,脸色发青:“这…这违背常理!但逻辑…逻辑竟然通顺!如果旧伤是‘锁’也是‘钥匙’…那触发它…”
“可能会要了他的命。”沈疏影清冷的声音响起,一针见血。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对解开谜题的狂热。凌晓寒和石磊的脸色更白了。他们想起了李伯最后那声绝望的“别碰它”,想起了他枯槁手腕里那沉眠的、仿佛带着诅咒的“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伴随着张扬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咋呼声:“哟!‘善后部’的倒霉蛋们!又被张阎王罚来医院当苦力了?”
张扬双手插兜,银发晃眼,身后跟着小雅和几个跟班,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显然是想来落井下石,看看“善后部”被李伯受伤事件牵连后的狼狈相。
若在平时,石磊或许会怒目而视或干脆无视。但此刻,他脑中正被李伯手腕里那沉重如山的“钥匙”和沈疏影那句“要了他的命”反复冲击,精神处于极度混乱和紧绷的状态。张扬那刺耳的声音和嘲讽的笑容,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自控力!
“滚开!”石磊猛地抬头,双眼因为情绪激动而布满血丝,一声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并非想动手,只是本能地、失控地想要驱赶这烦人的噪音!
然而,就在他怒吼的同时,他那刚刚被“钥匙沉重核心”剧烈冲击、尚未平复的“重量感知”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带着狂暴“重量”意念的精神冲击,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毫无保留地、狠狠地砸向了迎面走来的张扬!
“砰!”
一声闷响!不是肉体碰撞的声音,更像是空气被无形重物挤压爆裂!
张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他整个人如同被一辆看不见的卡车正面撞上,双脚离地,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走廊坚硬的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然后,他像一摊烂泥般滑落在地,双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死寂。
走廊里一片死寂。
小雅和几个跟班脸上的嘲笑僵住,化为极致的惊恐,如同被冻住的鹌鹑。王美娜的记录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唐思哲的平板差点脱手。凌晓寒倒吸一口冷气。沈疏影的眉头第一次蹙紧。
石磊自己也呆住了,保持着怒吼的姿态,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远处墙壁下不省人事的张扬,巨大的恐惧和后怕瞬间淹没了他。
失控了!
他的能力…因为精神剧烈波动…第一次…彻底失控了!
王美娜弯腰捡起笔,手指微微颤抖,在记录本上划下一条深重的、带着惊悸的横线,写下:
> **【突发事件:石磊能力首次确认发生精神意念层面‘重量’投射失控!目标:张扬。结果:目标遭受无形冲击,昏迷。性质:无意识精神攻击。】**
> **【风险等级:突破阈值!个体失控!社会危害性显现!紧急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