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车在暮色沉沉的公路上摇晃,引擎声单调而疲惫。车内死寂,医院消毒水味和天文台冰冷的金属气息混合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呼吸里。石磊蜷缩在角落的座位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抽动。天文台上那场与星骸的疯狂共鸣,张扬被撞飞的画面,还有李伯病房里传来的那句“陷入深度昏迷”…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失控的力量,成了吞噬一切的怪物,而他,是那个松开锁链的人。
“不全是你的错。”凌晓寒的声音很轻,带着沙哑,她坐在石磊旁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边缘的布料,“是周校长…他故意把我们引向那里。他什么都知道。” 话虽如此,她自己的指尖也冰凉。参宿二核心那冰冷“异物”的刺痛,和李伯体内“钥匙”的共振哀鸣,依旧在她感知里残留着冰冷的回响。
王美娜坐在前排,膝上的记录本摊开着。天文台那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星骸碎片”、“超距共振”、“能量失衡”、“现实扭曲”、“周校长隔空镇压”等触目惊心的词语。她的指尖悬在最后一行——“李伯:深度昏迷,‘锁’暂时卡死。‘锁匠的活儿…从来就不是免费的。’” 周校长最后那句话,像淬毒的冰锥,扎在纸页上,也扎在每个人心里。
免费的?代价是什么?李伯的昏迷,仅仅是开始吗?
车子驶入熟悉的校园。路灯亮起,在冬日萧瑟的枝桠间投下昏黄的光晕。校门在望,但车内的气氛比离开时更加沉重压抑。
“吱——”
校车在靠近校门的路边缓缓停下。周校长不知何时已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疲惫。他手中拿着一个不大的、看起来相当陈旧沉重的金属盒子。
“孩子们,辛苦了。”周校长的声音温和依旧,但那份温和里似乎掺进了砂砾,带着粗糙的质感。他拉开车门,目光扫过车内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复杂情绪的脸,最后落在石磊身上。“石磊,过来一下。”
石磊身体一僵,如同受惊的困兽,在凌晓寒担忧的注视下,艰难地挪下车。他低着头,不敢看周校长的眼睛。
周校长没有责备,只是将那沉甸甸的金属盒子递到他手里。盒子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非金非木的奇异质感,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道极其古朴、仿佛天然形成的凹痕,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
“拿着。”周校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这是李伯…出事前,托我保管的。他说,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或者不能动了,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内其他人,“交给‘善后部’。”
李伯给的?!
车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王美娜的指尖瞬间按紧了记录本!
石磊捧着盒子,只觉得这冰冷的东西重逾千斤。李伯昏迷前托付的东西…是什么?遗物?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关联物?他下意识地就想用“重量映射感”去探查盒子内部,但精神刚刚触及那冰冷的表面,一股深沉如渊、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凝滞感”瞬间反噬而来,震得他精神一阵刺痛,闷哼一声,差点脱手!
“别急着‘掂量’它,石磊。”周校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尝试,语气平淡,“李伯的东西,都有点…小脾气。尤其是这个盒子。” 他目光转向王美娜,“王美娜同学,你的记录本还在吧?”
王美娜心头一凛,立刻点头:“在。”
“很好。”周校长脸上露出一丝近乎赞许的表情,随即又归于深沉的平静,“那么,接下来,‘善后部’的新任务就是:保管好这个盒子。然后,认真阅读…锁匠的账单。”
他手腕一翻,变戏法般捻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轻轻放在那冰冷的金属盒盖上。
“账单?”凌晓寒失声问道,声音带着困惑和不安。
“嗯,账单。”周校长重复道,语气像是在谈论水电费,“开锁总是要付钱的。李伯这次…付的是‘工钱’。而你们,”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你们引动了‘锁眼’,惊醒了不该醒的东西,差点烧坏了‘锁匠’…这笔‘材料损耗费’和‘精神损失费’,自然也要算一算。”
他指了指盒子上的纸条:“具体项目,上面都列着呢。不算贵,但…比较麻烦。收好了。” 说完,他不再看众人,转身,风衣下摆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留下五人组和王美娜,围着一只沉默的金属盒子和一张轻飘飘却重若泰山的“账单”,站在初冬冰冷的夜风中。
石磊抱着盒子,如同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手臂僵硬。凌晓寒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折叠的纸条,指尖微颤地打开。王美娜立刻凑近,记录本和笔已经准备好。
纸条上是周校长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笔迹:
> **【锁匠的账单(善后部专用)】**
> **项目一:工钱(李伯已付 - 昏迷状态)**
> **项目二:星骸碎片共鸣激活损耗费(参宿二核心异物)**
> **项目三:锁匠精神创伤抚慰金(李伯深度意识受损)**
> **项目四:锁具(李伯右腕)临时加固与静默处理费**
> **支付方式:**
> **1. 彻底解开金属盒之谜(钥匙形态:非石非玉,其重逾心,其温如寂)。**
> **2. 平息‘食堂三楼东侧冷库’的‘低温抱怨’(投诉方:张德海)。**
> **(账单即日起生效,滞纳金…后果自负。)**
“钥匙形态:非石非玉,其重逾心,其温如寂…” 王美娜低声念着,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盒子表面那几道古朴的凹痕,“指的就是打开这个盒子的方法?‘重逾心’…石磊的‘重量映射’?‘温如寂’…晓寒的‘温度感知’?”
“食堂三楼东侧冷库?张主任的投诉?”唐思哲一脸茫然,“那不是放冻肉的地方吗?能有什么‘低温抱怨’?难道…冻肉成精了?”
“后果自负…” 沈疏影清冷地重复着最后四个字,目光扫过周围沉寂的校园夜色,“风险…很高。”
石磊低头看着怀中冰冷的盒子,又看看纸条上那刺眼的“李伯已付 - 昏迷状态”,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愤怒猛地冲上喉咙。李伯的昏迷…竟然被周校长轻描淡写地算作了“工钱”?!这冰冷的算计,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心寒齿冷!
“混蛋!”石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抱着盒子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盒子里,那股深沉如渊的“凝滞感”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愤怒,无声地波动了一下,更加沉重冰冷。
凌晓寒攥紧了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感觉它像烧红的铁片烫着手心。平息张主任的“低温抱怨”?这听起来荒诞不经的任务背后,隐藏着什么?李伯的昏迷,参宿二的秘密,这个来历不明的金属盒子,还有周校长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和冰冷的交易…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将他们牢牢罩住。
“回活动室。”王美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先研究这个盒子。账单…总要一项项付。” 她合上记录本,镜片后的目光在昏黄路灯下,闪烁着如同孤狼般决绝而警惕的光芒。
锁匠的账单已经送达。代价是李伯的沉睡。而他们,这些懵懂的“付账人”,被推向了更深、更冷的谜团漩涡中心。那只沉默的金属盒子,如同潘多拉的魔盒,散发着无声的诱惑与警告。食堂冷库的“低温抱怨”,则像一个荒诞的入口,通往未知的麻烦。夜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