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掠过走廊，江予抱着作业本站在教室后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皮纸封面。讲台上，凌一寒正被几个男生团团围住，为首的高个少年勾着他肩膀，笑闹声穿透晨读的嘈杂——那是消失一个月参加英语竞赛的程野，此刻正晃着全国一等奖证书，眉眼间满是张扬。

"这道题选B？"凌一寒垂眸解题的侧影被程野挡住，江予听见他轻笑出声，"你上次月考英语才八十，别乱蒙。"周围爆发出哄笑，程野作势要捶他，却被凌一寒灵活躲开。江予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怀里的作业本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他转身时差点撞上门框。

午休时，食堂窗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江予盯着餐盘里的糖醋排骨，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谈笑声。程野夸张的语调混着凌一寒低笑，在人潮中格外清晰："上次在省队集训，我遇见个超厉害的学长......"江予捏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瓷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怎么吃这么少？"凌一寒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江予抬头时，少年已经自然地坐在对面，伸手要夹走他碗里的青椒。这个动作太过熟悉，江予鬼使神差地往后缩了缩，凌一寒的手僵在半空，"不舒服？"

"没。"江予低头扒饭，余光瞥见程野端着餐盘往这边张望。凌一寒刚要开口，程野已经大步走来，重重拍在他背上："老寒，下午打球缺人！"凌一寒下意识看向江予，后者却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我还有事。"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的百叶窗，在江予摊开的习题集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他盯着函数图像，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记忆不受控地翻涌——过去一个月，凌一寒总会在午休时帮他补习数学，铅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还有俯身讲解时温热的呼吸，此刻都化作程野勾着凌一寒肩膀的画面。

"找了你半天。"凌一寒的声音带着喘息，校服领口被汗水浸湿。他在江予对面坐下，推来一杯温牛奶，"脚还疼吗？"江予这才想起，早晨下楼时自己确实踉跄了一下。他摇头，视线却被凌一寒手腕上的红绳吸引——那是程野出国比赛前送的幸运结，此刻正与银链缠在一起。

篮球场上的欢呼声穿透窗户，江予看见程野跃起投篮的身影，凌一寒张开双臂防守，两人相撞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记忆突然闪回初中，凌一寒也曾这样挡在他身前，替他接住飞来的篮球。而现在，那个位置似乎已经有了新的人选。

晚自习铃声响起时，江予故意拖延着收拾书包。教室里渐渐空荡，凌一寒收拾试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一起走？"江予攥着书包带，喉咙发紧："你不是要和程野去吃宵夜？"话出口才惊觉语气尖锐，凌一寒动作一顿，试卷边角在桌面压出褶皱。

"江予。"凌一寒走到他面前，雪松味混着淡淡的汗湿气息。他抬手想碰江予肩膀，却在半空停住，"程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他喉结滚动，"你不一样。"江予别开脸，看见窗外程野倚着栏杆等凌一寒的身影，突然觉得酸涩漫上眼眶。

深夜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惊醒了辗转难眠的江予。凌一寒发来一张照片，月光下的梧桐大道空无一人，长椅上放着两支融化的红豆冰棍。对话框里跳出新消息：明天放学，老地方等你。江予盯着屏幕，想起初中时他们总在这条路上分食冰棍，凌一寒总会把巧克力脆皮让给他。

第二天体育课自由活动，江予刻意躲在树荫下看书。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程野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学霸也看漫画？"江予抬头，正对上对方探究的目光。程野大大咧咧地坐下，扯了片梧桐叶叼在嘴里："老寒最近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因为你？"

江予手指攥紧漫画书，程野却突然笑了："别误会，我和他就是铁哥们。"他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倒是他，天天念叨你数学又进步了，脚踝还疼不疼......"话音未落，凌一寒的身影已经穿过球场跑来，校服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程野你又胡说什么？"凌一寒伸手拉过江予，掌心的温度烫得他微微一颤。程野吹了声口哨，起身时撞了撞凌一寒肩膀："行了行了，重色轻友的家伙。"他冲江予眨眨眼，转身跑回球场。

暮色渐浓时，凌一寒带着江予来到梧桐大道。长椅上果然放着两支红豆冰棍，包装纸被夕阳染成暖金色。"那天看你没吃完。"凌一寒递过冰棍，耳尖泛红，"程野就是嘴贫，我们真的......"

"我知道。"江予咬了口冰棍，冰凉的甜味漫过舌尖。他望着凌一寒被余晖照亮的侧脸，突然伸手扯下他手腕上的红绳。凌一寒愣住，江予却把红绳系在两人交叠的小指上，"但下次，你的幸运只能属于我。"

晚风卷起落叶，凌一寒眼底的笑意比晚霞更炽热。他轻轻晃了晃交缠的手指，冰棍的甜香混着雪松气息在空气中弥漫："早就属于你了。"远处篮球场传来程野的呐喊，却被风揉碎在渐暗的天际，而此刻，梧桐叶沙沙作响，见证着独属于他们的温柔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