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密密匝匝地斜织在车窗上,模糊了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轮廓。
助理小陈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副驾驶座传来,打破了车厢里凝滞的沉默:
“Boss,林小姐……已经回去了。”
晏靳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这才缓缓将目光从窗外的雨幕中收回。
车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大了几分,砸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敲在人心上。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还带着熬夜未消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来:
“知道了。”
小陈不敢再多说,悄悄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男人。
晏靳靠在椅背上,墨色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的衬衫领口泛着淡淡的褶皱,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
那是为了能挤出这半天时间来城南见林雾眠,他硬是把原本一周的行程压缩到三天,连着熬了三个通宵才处理完跨国并购案的收尾工作,连口气都没喘就往这边赶。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车后座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
晏靳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失落。
他周身的气场像是结了层冰,冷得让开车的老周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紧,生怕自己不小心触了霉头。
小陈心里也无奈,他家老板是什么样的人,公司上下谁不清楚?
向来是说一不二、冷静自持的商界大佬,可只要沾了“林雾眠”这三个字,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理智,连情绪都变得格外外露。
过了许久,晏靳才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又冷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开车,回梅花引。”
“好的,Boss。”老周连忙应下,缓缓启动车子,避开了路边积起的水洼。
小陈偷偷松了口气,却没敢放松警惕。
他知道,“梅花引”是老板的私人别墅,也是六年前林雾眠消失后,老板唯一愿意长期住下的地方。
那里的书房里,至今还留着一间朝南的卧室,装修风格是按照当年林雾眠喜欢的样子布置的,六年了,从未动过分毫。
晏靳又将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像浓墨一样晕染开来,将城市的灯火都揉成了模糊的光斑。
他伸出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指腹下的皮肤带着熬夜后的粗糙。
其实他刚才就看到林雾眠了,就在街角的咖啡馆门口。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长了些,随意地披在肩上,正和身边的一个女孩子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那笑容很轻,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晏靳的心里。
他甚至已经拉开车门,指尖都碰到了冰冷的雨水,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他不敢上前,怕自己一开口,她眼里的笑意就会消失;更怕她会像六年前那样,转身就走,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留下。
他更怕的是,这六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忘了他。
忘了那个在地下拳击馆里,总是默默坐在角落里看她比赛的男人;
忘了那个为了让她能多赚点钱,悄悄给她加工资的老板;
忘了那个在她受伤时,明明很担心,却只敢远远递上一瓶药的晏靳。
“雾锁林梢眠未稳,风摇竹影梦犹残。”
晏靳的脑海里忽然蹦出这句诗,是他前几天整理旧物时,在一本笔记本上看到的。
当时只觉得句子清雅,此刻想来,倒和林雾眠的名字,还有她这个人,都莫名地契合。
她就像林间的雾气,看得见,摸得着,却又总是抓不住,风一吹,就散了。
思绪像是被拉回了七年前,那个逼仄昏暗的地下拳击馆。
那是在国外的一个唐人街深处,场馆不大,空气中总是弥漫着汗水、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晏靳当时是为了谈一笔合作,偶然走进那里,却一眼就看到了擂台上的林雾眠。
她那时候才十六岁,个子小小的,穿着不合身的黑色格斗服,洗得发白的运动鞋在擂台上显得格外单薄。
可当铃声响起时,她眼里的怯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出拳、躲闪、反击,每一个动作都利落干脆,明明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清冷——
仿佛周围的喧嚣和混乱,都与她无关。
后来晏靳才知道,林雾眠是个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在有自理能力后就离开了福利院,一个人在国外打拼,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
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拳头,还有格斗带来的微薄收入。
从那天起,晏靳就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她。
他会特意绕路去那个拳击馆,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着她一场一场地比赛。
有时候她赢了,会拿着奖金,走到场馆外的便利店,买一个最便宜的面包,坐在台阶上慢慢吃;
有时候她输了,身上带着伤,却从不哭,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一个人消失在夜色里。
晏靳的心,就是在那些日子里,一点一点软下来的。
他是商界出了名的冷心冷情,身边从不缺示好的女人,可他从未对谁动过心。
直到遇见林雾眠,这个像野草一样顽强生长的小姑娘,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靠近、想要保护的冲动。
他不敢做得太明显,怕吓到她。
于是他悄悄收购了那家拳击馆,成了她名义上的“老板”。
他不敢直接给她钱,怕伤了她的自尊,就借着“表现优异”的名义,给她加工资;
他会在她比赛前,让工作人员给她准备好温水和毛巾;
他会在她受伤时,让医生第一时间到场,却只敢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
他想着,等她再长大一点,等她慢慢适应他的存在,他就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他甚至已经规划好了,等她成年,就送她去读书,让她不用再靠格斗赚钱,让她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过安稳的生活。
可他没想到,林雾眠比他想象中还要敏锐。
大概是他去的次数太多,又总是不自觉地关注她,没过多久,林雾眠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开始刻意避开他,比赛结束后总是第一个离开,再也没有在便利店的台阶上吃过面包,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丝疏离。
晏靳心里着急,却又不敢逼得太紧,只能放缓脚步,继续默默地守着她。
直到六年前的那一天,那场改变了一切的比赛。
那是一场冠军赛,对手是蝉联了三届的格斗冠军,一个比林雾眠高了一个头的男人,出拳狠辣,从不留情。
比赛前,小陈劝过晏靳,让他别让林雾眠参加,可晏靳知道,林雾眠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比赛那天,晏靳坐在台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看着林雾眠被对手打倒在地,嘴角渗出血迹,却还是咬着牙爬起来;
看着她的手臂被划伤,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擂台上,却依旧不肯认输。
每一拳打在她身上,都像是打在晏靳的心上,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甚至在心里发誓,只要这场比赛结束,他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让她受一点伤。
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雾眠赢了。
她站在擂台上,微微晃了晃,却还是挺直了脊背,接受着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
晏靳再也忍不住,推开人群就往后台冲,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跟她告白,要怎么告诉她,以后有他在,她不用再这么拼了。
可他在后台看到的,却是一张放在桌子上的纸条,还有一沓厚厚的现金——那是她比赛获胜的奖金,足足三百万。
纸条上的字迹很清秀,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要离开了,祝老板生意兴隆。对了,玫瑰很美,但带刺的,更美。”
没有署名,没有地址,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晏靳拿着那张纸条,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疯了一样地找她,让小陈调动所有的人脉,查遍了整个城市的机场、车站、港口,甚至连周边的小镇都没有放过。
他红着眼,攥着小陈的衣领,一遍遍地问:
“人呢?你告诉我,她到底去哪了?”
小陈从未见过这样的晏靳,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崩溃。
可无论他们怎么找,都没有林雾眠的消息。
就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彻底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海城、江城、月城……
这六年来,晏靳的脚步几乎遍布了全国,只要有一点关于林雾眠的消息,他都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甚至派人去了她曾经待过的福利院,却只知道她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车厢里的沉默还在继续,晏靳半阖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西装面料。
刚才在街角看到她的时候,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的冲动。
他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有太多的疑问想问她——
这六年,她去哪了?
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受过委屈?
为什么当初要走得那么决绝?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更怕她会告诉他,她早就忘了他,忘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他甚至还在自欺欺人地想,当年她只留下了那张纸条,没有明确地说她不喜欢他,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雨渐渐小了,车窗上的雨痕慢慢淡去,能清晰地看到路边的路灯,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车子平稳地驶入“梅花引”的大门,穿过种满了梧桐树的小路,停在了别墅门口。
小陈率先下车,撑开伞,走到后座门边,恭敬地说:“Boss,到了。”
晏靳没有立刻下车,他看着窗外熟悉的别墅,又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林雾眠。
她好像瘦了些,却比六年前更成熟了,眼里的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柔和。
他缓缓推开车门,雨水打在脸上,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
“小陈,帮我查一下,林小姐现在住在哪,在做什么。记住,不要惊动她。”
小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好的,Boss,我马上去查。”
晏靳没有再说话,转身走进了别墅。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淡淡的光影。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相框——
那是六年前,他偷偷拍下的林雾眠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正坐在拳击馆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个面包,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摩挲着相框的边缘,低声呢喃:
“雾眠,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走了。”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穿过云层,洒在别墅的庭院里。
晏靳知道,寻找林雾眠的路,或许还很长,但他不会放弃。
至少,他还能感知到,她曾经是真的出现在他的世界里…那一切都不是虚幻。
他欠她一个告白,她欠他一个答案。
这些,他都要亲自找她要回来。

-
ps:
又要回到学校坐牢啦,我会想你们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