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智跟在臧鑫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走得不快,黑色的短发下,侧脸线条绷得死紧,赤色的瞳孔深处压抑着风暴过后的余烬和一种更深的阴鸷。
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依旧滚烫、生人勿近,让那些想绕开臧鑫的学生,连带着对他所在的区域也敬而远之,形成了一个更大的真空地带。
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前方那个瑟缩的蓝色背影,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消的暴戾,有对周遭排斥的冰冷厌弃,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片“真空”中唯一存在的、病态的“共存感”?但更多的,是如同受伤猛兽般的孤绝与警惕。
他手背上那道新鲜的灼伤,在袖口下若隐若现。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像一道冰冷的鸿沟。他们一前一后,如同行走在无形的玻璃囚笼中,被整个学院的“正常”与“荣耀”排斥在外。
“看到了吗?”穆玉的声音在导师身后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苍凉,“恐惧会滋生排斥,排斥会加深孤独,孤独会催化失控。
他们的力量是诅咒,而他们的存在本身,在那些‘正常人’眼中,就是行走的灾难预告。学院能做的,是在他们彻底焚毁自己或他人之前,尽量将这灾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必要的隔离、限制、观察......乃至,”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沉了几分,“必要的牺牲与放弃。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史莱克万年不易的秩序与......大多数人的安全。”
导师看着楼下那两个孤独行走在阳光与人群边缘的身影,看着臧鑫低垂的头颅和曹德智紧握的拳头,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明白了曹德智的暴戾从何而来——那是对整个世界排斥的冰冷反击,是用毁灭证明存在的扭曲逻辑。他也明白了臧鑫的恐惧与自抑——那是对自身“异常”的深刻认知,是对再次带来伤害的、深入骨髓的梦魇。
史莱克给了他们天才的名分,却用荣耀的茧房将他们包裹,里面填充的不是养分,而是冰冷的评估、隐形的隔离和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恐惧目光。
他们不是被刻意虐待,而是被这庞大而精密的“天才培养机器”,因其无法掌控的“瑕疵”,判定为需要被严格监控、甚至随时准备被“无害化处理”的......高危品。
他们的惨,不在于物质的匮乏或肉体的折磨,而在于灵魂被钉在“异类”的十字架上,在万众瞩目的荣耀之地,承受着最深的孤独与最冰冷的审视。
每一次力量的展现,无论是失控还是保护,都只是在这十字架上,又钉入一枚名为“恐惧”或“威胁”的钉子。
穆玉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叹息。这叹息,或许是为了两个被天赋诅咒的灵魂,或许是为了这所荣耀学院不得不做出的、冰冷而残酷的抉择。
“回去吧。”穆玉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威严,“加强观察等级。关于那份‘融合技’报告,列为海神阁最高密级。在他们学会彻底掌控自身,或者......彻底证明其不可控之前,”
他顿了顿,吐出冰冷的字眼,“保持距离,限制接触,静观其变。”
导师躬身告退,脚步沉重。当他离开那间冰冷的魂导水晶室时,身后仿佛还残留着卷宗上那些冰冷的评级符号,以及楼下那两个行走在阳光与阴影夹缝中的、孤独而绝望的年轻身影。
史莱克的荣耀光芒万丈,却照不进某些人灵魂深处的、永远无法愈合的寒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