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枇杷树今年结得格外繁密,青黄相间的果子沉甸甸垂在枝头,像缀了满树的小灯笼。金凌攥着佩剑站在廊下,看着蓝忘机踮脚为魏无羡摘最顶上那串熟透的枇杷,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动作轻得像怕碰落了晨露。
“你看他!”金凌忽然用剑鞘戳了戳身旁的蓝思追,声音里满是愤愤不平,“摘个果子而已,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吗?我舅舅上次在莲花坞给我摘莲蓬,直接用灵力震得满船都是,还骂我站不稳!”
蓝思追正捧着魏无羡刚塞给他的枇杷,闻言含着果肉含糊道:“江宗主大概是……怕你摔着?”
“他才不会!”金凌猛地提高声调,又慌忙捂住嘴看了眼远处的蓝启仁书房,压低声音继续控诉,“上次我在大街上多看了两眼糖画摊,他回头就瞪我,说‘金家宗主当街看这些玩意儿像什么样子’!结果呢?”
他猛地指向不远处——魏无羡正倚着树干笑,手里抛着颗枇杷,蓝忘机伸手接住,自然而然地剥了皮递到他嘴边。魏无羡张口咬住,顺势叼走了蓝忘机指尖沾的汁水,惹得素来清冷的含光君耳尖泛起薄红,却反手握住他作乱的手腕,另一只手默默递上第二颗。
“你看含光君!”金凌气得脸颊鼓鼓的,活像被吹圆的河豚,“魏前辈要吃天子笑,他夜里翻山去买;魏前辈说想划船,他就把云深不知处的石舫擦得能照见人影;上次魏前辈随口说想吃辣,他居然去问聂宗主家的厨子讨方子!”
魏无羡听见动静回头,冲金凌招手:“阿凌过来,尝尝这枇杷,蓝湛摘的,比莲花坞的甜。”
金凌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接过蓝忘机递来的枇杷,就见魏无羡忽然咳嗽两声,蓝忘机立刻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倒出颗润喉糖塞进他嘴里,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唇角时,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舅舅才不会这样。”金凌剥开枇杷狠狠咬了一大口,酸得眯起眼,“上次我在暮溪山受了伤,他把我骂了半个时辰,说我没用,连只枭鸟都打不过。结果晚上偷偷来看我,还笨手笨脚地给我换药膏,把我疼得差点哭出来。”
魏无羡笑得直不起腰,靠在蓝忘机肩上直喘气:“这确实像江澄能干出来的事。想当年我把他的狗吓跑了,他追着我打了三条街,回头却把自己的鸡腿偷偷塞进我碗里。”
蓝忘机闻言,眸色柔和了些,递给金凌一个青瓷小罐:“这是蜂蜜枇杷膏,含着能缓些。”
金凌接过罐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瓷面,忽然愣住了。他想起去年冬天染了风寒,夜里咳得睡不着,江澄披着外衣闯进他房里,把一个同样冰凉的瓷罐往他怀里一塞,恶声恶气道:“江家宗主病恹恹的像什么样子,赶紧喝了!”罐子里是熬得稠稠的雪梨膏,甜得恰到好处。
“他就是嘴硬!”金凌把脸埋进枇杷罐里,声音闷闷的,“上次我带仙子去祠堂,他骂我没规矩,转头却给仙子买了最大的肉干。还有上次……”
魏无羡和蓝忘机相视而笑,看少年数着江澄的“罪状”,眼底却亮闪闪的。廊下的风带着枇杷的甜香掠过,金凌忽然抬头,看见魏无羡正把一颗剥好的枇杷喂给蓝忘机,含光君微微低头,唇边沾了点果肉的黄,竟没半分不悦。
“等下次去莲花坞,”魏无羡忽然拍板,伸手揉了揉金凌的头发,“我让你蓝二哥哥给江澄示范一下,什么叫‘温柔’。”
蓝忘机颔首,指尖轻轻碰了碰魏无羡的脸颊,把那点果肉的痕迹擦去。金凌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耳根有点烫,转身往小辈们的住处跑:“我去找景仪他们!”跑过月亮门时,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枇杷树下,两个人影依偎着,像一幅浸在蜜糖里的画。
廊下的枇杷还在轻轻晃动,魏无羡忽然笑出声:“你说,江澄要是知道我们要去‘教’他温柔,会不会提紫电来劈我?”
蓝忘机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我护着你。”
远处传来金凌和蓝景仪的笑闹声,夹杂着“江宗主最凶了”“含光君最好了”的嘀咕。魏无羡望着蓝忘机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或许江澄的温柔藏在紫电的弧度里,藏在怒骂后的药膏里,就像蓝忘机的温柔,藏在深夜的糖粥里,藏在摘枇杷的指尖上。
云深不知处的风总是很轻,把这些细碎的温柔,都吹成了能酿进岁月里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