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

晨光熹微，校园还笼罩在薄雾之中，我提前十分钟来到老地方——教学楼后那片少有人至的紫藤花架下。露水在叶片上凝成晶莹的水珠，随着微风轻轻颤动，不时坠落在石板路上，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左航已经到了，他倚着花架的石柱，黑色校服的领口整齐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握着个银色的节拍器，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我略显慌乱的神情，喉结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将节拍器放在石桌上，“先练呼吸。”

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柔和。我学着他的样子，挺直脊背，深吸一口气，感受气息缓缓沉入腹部。节拍器规律的“嗒嗒”声中，他忽然靠近，温热的呼吸掠过耳畔：“肩膀放松，不是这样僵硬地吸气。”

我浑身紧绷，心跳如擂鼓，脸颊瞬间滚烫。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迅速后退一步，耳尖染上淡淡的红晕。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张泽禹抱着一大摞画纸从拐角冲出来，看到我们时，眼睛瞪得溜圆：“哇哦！左副主席亲自授课？这待遇，慕了慕了！”

左航立刻恢复了往常的冷脸，合上节拍器放进书包：“今天先到这里，回去每天练习半小时。”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张泽禹拦住：“等等！社团要准备布置成果展的场地，左副主席这么有经验，不如帮忙指导一下？”

我看着左航皱起的眉头，正以为他要拒绝，没想到他沉默片刻后，竟点了点头：“十分钟后在礼堂。”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张泽禹捅了捅我的腰，挤眉弄眼道：“啧啧，某人魅力不小啊，冰山都快被融化了！”

礼堂里堆满了各种道具和装饰材料，新成员们手忙脚乱地搬运着东西，不时发出惊呼。左航站在舞台中央，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靠近。他接过苏新皓递来的设计图，目光快速扫过，随即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灯光组调整追光灯角度，道具组把背景幕布挂正，音响组试音......”

我主动加入布置背景的队伍，踮起脚尖想要够高处的挂钩，却怎么也够不着。正着急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左航伸手接过我手中的绳子，轻松地将幕布挂好。他垂眸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下次找个高一点的同学帮忙。”

就在这时，礼堂的门“砰”地被推开，学生会主席林悦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她穿着精致的制服，妆容一丝不苟，目光扫过正在忙碌的左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左航，学生会正在整理档案，你却在这里？”

左航挺直脊背，声音冷静：“成果展的布置工作关系到学校形象，我只是来监督。”林悦冷笑一声，目光转向我：“还有你，不好好准备展示，在这里偷懒？”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苏新皓刚要开口解释，左航却抢先一步：“这是我安排的，有问题可以向校长反映。”林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成果展当天，礼堂里座无虚席。我站在后台，手心全是汗，紧张地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左航坐在钢琴前，神情专注地调试着琴键，灯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第一个节目是器乐合奏，当悠扬的旋律响起，整个礼堂都安静下来。我望着台上认真演奏的同学们，心中涌起一股自豪。轮到我上台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站在聚光灯下，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这时，台下传来节拍器规律的“嗒嗒”声，我循声望去，左航正看着我，目光坚定而温柔，手指在腿上轻轻敲击着节奏。我深吸一口气，找回了练习时的感觉，声音渐渐稳定下来。

演出结束，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走下台时，左航递来一瓶水，嘴角难得地扬起一抹微笑：“表现不错。”我接过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庆功宴在音乐社活动室举行，张泽禹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大蛋糕，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音乐社最棒”。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左航坐在角落，看着热闹的场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向往。

苏新皓端着一块蛋糕走到他面前：“来，尝尝，张泽禹亲手做的，味道肯定‘别有一番风味’！”众人哄笑起来，左航接过蛋糕，尝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太甜了。”但嘴角却藏不住那抹笑意。

夜深了，大家陆续离开，只剩下我和左航在收拾活动室。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房间披上一层银纱。左航弯腰整理乐谱，黑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我鼓起勇气开口：“那天你说规则能保护热爱，可现在......”

他的动作顿了顿，直起身来，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初中那场演出，因为我的失误，整个乐团的努力都白费了。从那以后，我告诉自己，只有严格遵守规则，才能避免再次犯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自责。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但你也说过，音乐是流动的血液。或许规则是框架，但热爱才是灵魂，两者并不矛盾。”他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的防备渐渐消散，伸手轻轻擦去我脸颊上沾到的奶油：“你说得对。”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雨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我们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谁都没带伞。左航脱下校服外套披在我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雨中，我们共撑着一件校服，在昏暗的路灯下慢慢走着。雨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他刻意与我保持着一点距离，却又不时将校服往我这边拉一拉。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他突然开口，声音混着雨声，“能毫无顾忌地热爱音乐，不用被规则束缚。”我抬头看着他，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现在你也可以，不是吗？”他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放松，“嗯，或许可以试试。”

快到我家楼下时，雨小了些。我停下脚步，将校服还给他：“谢谢你，左航。”他接过校服，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走进雨幕。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转身往家走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左航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老地方，继续教你练气息。”我嘴角上扬，回复了一个笑脸。

此后的日子里，左航来音乐社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再只是那个冷冰冰的学生会副主席，而是会和大家一起讨论曲目，会在休息时给大家讲音乐知识，会在张泽禹搞怪时无奈地摇头微笑。

学校的艺术节上，左航和苏新皓合作了一曲大提琴与钢琴合奏。当悠扬的旋律响起，整个礼堂都沉浸在音乐的魅力中。我站在台下，看着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心中满是欢喜。

演出结束，左航在后台找到了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了热爱的勇气。”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突然凑近，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以后，一起在音乐的世界里冒险吧。”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重新洒在大地上，温柔而明亮。在这暗涌与微光交织处，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