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排练室的灯光重新亮起,刺眼的光线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林溪心中那两声单音留下的嗡鸣。指尖残留着按下中央C键的冰冷触感,那声孤零零的“Do——”仿佛还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与黑暗中左航留下的试探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余响。她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一种被强行从音乐世界拽入现实泥沼的眩晕感袭来。
柳依依的挑衅像苍蝇般令人厌烦,但这黑暗中猝不及防的“回应”,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她试图用《废墟的回响》包裹起来的、尚未完全结痂的伤疤。愤怒、委屈、被窥视的恼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被那小心翼翼的单音勾起的酸涩,翻搅在一起。他凭什么?在那样决绝地毁了一切之后,又用这种方式,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她世界的边缘?
“溪姐?你没事吧?怎么灯一黑你就…” 张泽禹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显然是被突然的停电和后来的动静引来的。
林溪猛地回神,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情绪,转身时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没事,刚在试一段弱奏,突然停电吓了一跳。”
张泽禹狐疑地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又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柳依依那帮人又搞什么幺蛾子。电工会修,你继续?”
“不了,”林溪合上琴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有点累,先回去了。明天再继续。”
她需要空间,需要重新筑起被那两声单音震得有些松动的壁垒。张极的速写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像一块能提供些许安全感的浮木。
**接下来的日子,林溪将自己更深地埋入《废墟的回响》。**
她刻意忽略了那晚的插曲,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无论是柳依依带来的烦躁,还是黑暗中单音引发的混乱,都强行注入到音乐中。那段表现“挣扎与撕裂”的华彩变得更加激烈,充满了棱角分明的对抗;而描绘“静默空白”的段落则愈发空旷寂寥,带着一种近乎真空的悬浮感。她甚至加入了一段全新的、极其不和谐的“噪音墙”段落,用密集的、毫无旋律性的复杂和弦堆叠,模拟内心被各种杂音充斥、几乎要爆炸的临界状态。这首曲子变得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具有压迫感,却也愈发真实地映射着她内心的风暴。
苏新皓听完完整的初稿,沉默了很久,最终只说了一句:“林溪,它在燃烧你。” 他没有说好或不好,但眼神里的担忧清晰可见。朱志鑫则冷静地分析:“情感熵值极高,艺术表现力冲击性强,但可听性低于阈值。秦岚教授的接受度…风险系数:高。”
林溪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这首曲子太“个人”,太“痛苦”,甚至有些“自毁”倾向。它不美,不悦耳,更像一场公开的精神解剖。但她无法回头。这是她此刻唯一能发出的、真实的声音。她需要用它来清理废墟,哪怕过程鲜血淋漓。
**省赛初评的日子终于来临。**
初评地点设在市音乐厅的小演奏厅,评审组由几位资深教授和音乐家协会成员组成,秦岚教授作为特邀顾问并未出席初评,但她的目光无疑悬在所有人头顶。气氛严肃而紧张。选手们按抽签顺序进入演奏厅,面对评审进行作品阐述和片段演奏(限时5分钟)。林溪抽到了靠后的签位。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张泽禹在外面走廊坐立不安,苏新皓则沉稳地陪在林溪身边,低声给她一些放松的建议。朱志鑫则拿着平板,对着林溪的乐谱进行最后的概率推演,试图找到最能打动评审的核心动机片段。
林溪抱着琴谱,指尖冰凉。她看着前面进去的选手,有的出来时面带喜色,有的则难掩失落。柳依依也在其中,她进去的时间比较长,出来时嘴角带着一丝矜持的微笑,目光扫过等候区,在林溪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不易察觉的挑衅。
终于轮到林溪了。
“林溪同学,请进。”工作人员打开门。
林溪深吸一口气,抱着她的琴谱和一颗沉甸甸的心,走进了那个灯光聚焦的小演奏厅。评审席上几位教授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与期待。她走到舞台中央的钢琴旁,微微鞠躬。
“各位评审老师好,我是林溪。我的参赛作品是钢琴独奏原创曲目——《废墟的回响》。”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请简述创作理念。”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开口。
林溪的目光扫过评审席,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又缓缓抬起:“这首曲子…源于一次内心的崩塌。它描绘的不是物理的废墟,而是精神世界在经历剧烈冲击后留下的残骸。我想捕捉的,是破碎后的挣扎、混乱的噪音、绝对的静默,以及在这一切荒芜之中,那些微弱却顽固存在的、证明生命尚未完全湮灭的回响。它关于伤痕,关于倾听,关于在废墟之上…辨认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的阐述简洁而直接,甚至有些残酷,没有粉饰,没有煽情。
评审席上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骚动。显然,这样沉重而个人化的主题在追求“美”与“和谐”为主的比赛中显得格格不入。
“请开始你的演奏片段。”另一位评审说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林溪点点头,在钢琴前坐下。她选择了包含“挣扎撕裂”、“噪音墙”和一段过渡到“微弱回响”的动机组合。这几乎是她整首曲子情感最浓烈、冲突最激烈的部分。
指尖落下。
第一串激烈的不和谐音流如同钢针般刺出!紧接着是双手在高低音区的疯狂撕扯,高速的半音阶进行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评审们有的微微蹙眉,有的身体下意识后仰。这声音太具侵略性,太不舒服。
然后,是那段“噪音墙”。林溪的手指在琴键上砸下沉重而密集的和弦,毫无旋律性可言,只有纯粹的音块撞击、轰鸣、堆积,如同无数混乱的念头在颅内尖叫,形成令人窒息的音浪。整个演奏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压抑和不适。
就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达到顶峰时,琴声戛然而止!一个突兀的、长长的休止符!
绝对的寂静降临,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心悸。
几秒钟后,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单音旋律,如同从遥远的地底传来,带着试探和脆弱,小心翼翼地响起。它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却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上,顽强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试图寻找某种连接…(林溪在这里,无意识地融入了那晚黑暗中听到的中央C单音的某种变形回响)。
演奏结束。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演奏厅里一片死寂。林溪的手指还放在琴键上,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
评审席上,几位教授的表情异常凝重。那位花白头发的老教授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另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教授则深深地看着林溪,眼神复杂。没有人立刻说话。这沉默比任何批评都更让人煎熬。
“林溪同学,”最终,还是那位花白头发的老教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低沉,“你的演奏技巧…无可指摘,情感的投入也…非常强烈。”
林溪的心提了起来。
“但是,”教授话锋一转,语气严厉,“音乐,不仅仅是个人情绪的宣泄场!你所说的‘废墟’、‘噪音’、‘回响’,过于私人化,过于晦涩!这样的作品,传递了什么普世价值?它带给听众的只有不适和压抑!省赛的舞台,需要的是能打动人心的、有艺术高度的作品,不是一场个人的精神危机展示!”
尖锐的批评如同冰水浇头。林溪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嘴唇紧抿。她预料到争议,但没料到评价会如此直白而否定。
“李教授,”那位戴着眼镜的女教授开口了,声音温和一些,“我理解您的观点。但…是否过于严苛了?林溪同学的作品,虽然主题沉重,技法也非常规,但她的真诚和那种在破碎中寻找生机的意图,是非常真实的。而且,那段‘微弱回响’的动机,虽然简单,却有种奇异的、打动人心的力量。或许…它需要更完整的呈现?”
“真实不代表艺术!”李教授反驳道,“艺术需要提炼!需要升华!更需要被理解!这种充满个人痛苦噪音的作品,恕我直言,不具备参加省赛决赛的资格!过于实验,过于小众!”他直接给出了最坏的预期。
其他几位评审低声交换着意见,显然分歧很大。
林溪站在那里,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摇晃。她可以接受失败,但无法接受自己的心血被彻底否定为“噪音”和“精神危机展示”。就在她几乎要被巨大的失落和屈辱淹没时,一个声音从评审席侧面传来。
“我可以说几句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气质优雅、穿着米白色套装的中年女士不知何时安静地坐在了评审席侧后方的观察席上。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
“秦教授?!”几位评审都露出了惊讶和恭敬的神色。秦岚教授竟然提前到了,并且默默旁听了初评!
秦岚站起身,走到评审席前方,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溪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林溪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手心全是汗。
“林溪同学,”秦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你的《废墟的回响》…很有意思。”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整个演奏厅落针可闻。
“李教授说的有道理,它很个人,很痛,甚至…有些刺耳。”秦岚的目光扫过评审席,最后又落回林溪身上,“但艺术,从来不是止痛药。真正的艺术,有时就是要把结痂的伤口撕开,让人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你的‘噪音墙’,是痛苦最原始的呐喊;你那段‘微弱回响’,是生命最本能的挣扎。它们或许不够‘美’,但足够‘真’。”
林溪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岚。她没想到这位以严苛著称的大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秦岚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的作品,目前还停留在‘呈现痛苦’的阶段。你找到了废墟,听到了回响,这很好。但你还没有真正地‘重建’。那个微弱的回响,它要通向哪里?它要变成什么?是继续在废墟中哀鸣,还是最终汇聚成新的乐章?你的音乐里,只有‘挣扎’和‘存在’,缺少‘方向’和‘升华’。”
秦岚的目光变得深邃:“真正的‘回响’,不该仅仅是废墟的证明,它应该是…重建的号角。告诉我,林溪,”她直视着林溪的眼睛,“你听到了号角声吗?在你的废墟里?”
秦岚的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溪混沌的思绪。重建?号角?她只沉浸在清理废墟的痛苦和寻找残存声音的执着里,从未想过废墟之后要建立什么!她的音乐,卡在了“痛苦的真实”与“未来的虚无”之间!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希望的可能性**!不是虚假的慰藉,而是从废墟本身孕育出的、带着伤痕的、真实的希望。
林溪怔在原地,哑口无言。秦岚的问题,戳中了她创作中最核心的缺失。
看着她的反应,秦岚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你的废墟清理工作,还没有完成。你的回响,也还不够清晰。”她的语气缓和下来,“不过,能如此真实地直面内心的废墟,并试图用音乐去描绘它,这份勇气和感知力,值得肯定。”
她转向评审席:“我的建议是:**给予《废墟的回响》进入省赛决赛的资格,但要求林溪同学在决赛前,必须对作品进行深度修改。重点在于,赋予‘回响’更明确的指向性和内在力量,完成从‘呈现’到‘超越’的蜕变。** 修改稿需提交组委会复审。如果无法达到要求,则取消资格。”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峰回路转!虽然附加了近乎苛刻的条件,但至少获得了决赛的入场券!
评审们显然尊重秦岚的意见,低声商议后,由李教授宣布:“经评审议定,结合秦岚教授意见,林溪同学的《废墟的回响》获得省赛决赛资格,需按秦教授要求进行重大修改并提交复审。请于十五日内提交修改方案和修订稿片段。”
林溪走出演奏厅时,脚步有些虚浮。阳光有些刺眼。等在门外的张泽禹和苏新皓立刻围了上来。
“怎么样溪姐?”张泽禹急不可耐。
“进了。”林溪的声音有些飘,“但…要改。秦岚教授说…我的废墟里,没有号角。”
苏新皓立刻明白了关键,神色凝重:“‘重建’的方向?”
林溪点点头,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问我,回响要通向哪里…我答不出来。” 秦岚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一直回避的问题:废墟清理之后呢?她和左航之间那片狼藉的废墟之后呢?只有怨恨和遗忘吗?那微弱的回响,除了证明存在,还能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在艺术楼顶层那间废弃的老琴房里。**
左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老旧的手提音响里,正播放着市音乐厅小演奏厅的同步录音——林溪初评的实时音频。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搞到了这个。
当林溪那充满痛苦和挣扎的琴音通过劣质喇叭传出时,他的身体绷紧了。当评审李教授尖锐的批评传来时,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发白,眼中翻涌着痛苦和自责。当秦岚教授的声音响起,特别是那句“你的废墟清理工作,还没有完成”时,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废墟…是他亲手炸毁的。她的痛苦,是他一手造成的。而现在,她要在他的废墟上寻找重建的可能?这念头让他心如刀绞,巨大的负罪感几乎将他吞噬。
录音结束。狭小的琴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音响的电流噪音。他缓缓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芜。他摸索着,从旁边一个破旧的背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乐谱纸。上面是他自己涂鸦的一些凌乱音符,充满了破碎、扭曲的线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他拿起一支铅笔,颤抖着,在空白处写下两个字:
**“号角…”**
笔尖停顿,墨迹晕开。他写不下去了。他有什么资格去思考她的“号角”?他连自己的废墟都无力面对。他颓然地扔掉铅笔,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在空旷破败的琴房里低低回荡,被厚厚的墙壁吸收,无人听见。
**林溪回到学校,将自己关进了琴房。**
秦岚的肯定像一剂强心针,但那个关于“号角”的问题,却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心头。她反复弹奏着那段“微弱回响”,试图从中找到方向。它该变得更强壮?更明亮?还是…更复杂?
她尝试着给回响加入更丰富的和声,让它听起来更“美”,更“有希望”。但弹出来,却显得虚假而空洞,与前面激烈的挣扎格格不入。她又尝试让回响变得更有节奏感,更有力量,结果却像是强行打气,失去了那份在废墟中顽强求生的脆弱感。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烦躁和沮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她推开琴盖,疲惫地趴在冰冷的琴键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噪音。
“方向…号角…”她喃喃自语,头痛欲裂。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张极发来的信息,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文档附件。标题是:《信号塔频率共振场域 – 废墟声波残余分析模型(初步)》。
林溪疑惑地点开。里面没有文字解释,只有一系列复杂的频谱分析图。张极似乎用某种声学软件,将他速写本里记录的关于“信号塔共振瞬间”的声波特征(林溪当时的哼唱片段)、以及他事后分析推断的“废墟状态”下的声音特征(包括林溪的愤怒、悲伤、空落,甚至…他可能捕捉到的左航的痛苦频率?)进行了建模分析。
在一张叠加对比图上,林溪清晰地看到:
* 代表“共振瞬间”的频谱:线条清晰、和谐,能量集中在几个特定的、相互呼应的频段。
* 代表“废墟状态”的频谱:线条混乱、分散,能量峰值尖锐(愤怒)和低谷深沉(悲伤),中间夹杂着大量无规律的噪音(空落、混乱)。
* 而在代表“微弱回响”的区域,张极用特殊的算法,从一片混乱的废墟频谱中,分离出了几个极其微弱、但**频率特性与当初“共振瞬间”高度相似**的波段!他用红色的虚线将它们标注出来,如同在废墟的瓦砾下,挖掘出几块带着原始图案的、未被完全摧毁的基石碎片!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死死盯着那几条红色的虚线。
**“频率…曾收到…”** 左航在授权书上那句潦草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炸响。
张极的模型似乎在暗示:废墟中的“回响”,其核心密码,竟然深藏在最初那个美好的“共振瞬间”里?那些被摧毁的“频率”,其本质的“特征”并未完全消失,而是以极其微弱、破碎的形式,在废墟中残留了下来?重建的“号角”,不是凭空创造新的声音,而是**重新识别、放大并重新连接这些废墟中残留的、属于“共振本质”的碎片**?
这个想法如同惊雷!她之前的修改方向完全错了!她一直在试图“创造”新的希望,却忽略了废墟中可能本身就埋藏着未被完全摧毁的“希望种子”——那些与最初美好共振同源的频率碎片!
林溪猛地坐直身体,重新掀开琴盖。她不再去想“号角”该是什么样子,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段“微弱回响”。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信号塔下那一刻的感觉——那种纯粹的、因为艺术共鸣而产生的愉悦和连接感。然后,她尝试在弹奏回响时,不是赋予它力量或旋律,而是**专注于提炼它的音色和内在的“频率质感”**,让它无限趋近于记忆中那种“共振”的感觉,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
她放慢速度,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琴键,像一个考古学家在小心翼翼地清理文物上的泥土。一个音,一个音地雕琢。过滤掉杂音,强化那微弱的、干净的、带着一丝熟悉共鸣感的音色…
奇迹般地,当她不再刻意追求“希望”的效果,而是专注于寻找并放大那丝与“最初频率”相似的本质时,那段回响开始发生变化!它依然微弱,依然断断续续,但其中蕴含的那种**内在的坚韧和纯净感**却开始凸显出来!它不再仅仅是“存在”的证明,它开始隐隐散发出一种**源自自身本质的、微弱却确定的光芒**!仿佛在说:看,我还在,我还是我,没有被彻底摧毁。
林溪激动得手指都在颤抖!她找到了!秦岚所说的“方向”和“升华”的钥匙!不是伪造光明,而是在废墟中,重新点燃那未被完全扑灭的火种!让它自己发光!
她立刻在乐谱上疯狂地记录下新的灵感,修改方案在脑海中迅速成型。她要将这种“频率溯源”的理念贯穿到整个作品的修改中,尤其是在“回响”的发展和最终呈现上!让废墟中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一种对“最初共振本质”的确认和呼唤,而不是简单的重建宣言。这更真没料到会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狼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了视线,几乎是仓促地转身,快步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里。只留下一个匆忙逃离的背影,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一丝冷冽气息。
林溪站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冰凉。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左航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疲惫,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那绝不是伪装。他把自己搞得一团糟。比决赛后台时更加破碎。
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合时宜的抽痛,毫无预兆地划过心口。
她猛地甩甩头,将这股陌生的情绪驱散。用力推开琴房门,走了进去,重重地将门关上,仿佛要将门外的一切隔绝。她坐到钢琴前,手指重重地按下琴键,试图用激烈的音符淹没心中刚刚泛起的那一丝涟漪。
省赛的号角尚未吹响,废墟上的重建之路依然迷雾重重。而那个在黑暗中窥视、在痛苦中沉沦的身影,如同一个沉默的休止符,横亘在她试图重新响起的乐章之中。林溪知道,她修改后的《废墟的回响》或许能回答秦岚关于“号角”的问题,但横亘在她和左航之间的那片废墟,其清理和重建的工程,远比一首乐曲的修改要艰难百倍。那两声黑暗中的单音,那次昏暗走廊里的短暂对视,都在无声地提醒她:有些回响,无法回避。
(省赛序章·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