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庭院里青石板还沁着露水。楚晚宁站在廊下,一袭玄衣如墨,背影挺直得像是雪峰上最冷的一道风。
墨燃低头整理袖口,指尖微颤,声音却稳:“师尊,我这衣领……是不是歪了?”
“你平日不也这样?”楚晚宁语气淡淡,眼尾都不曾抬一下。
墨燃笑了笑,往前半步,脚尖刚好踩在楚晚宁投在地上的影子边缘。他垂眸,装作随意扫过对方腰间——那枚玉佩藏在深色衣料之下,只露出一角,温润如初春的水光,映着天边将明未明的霞色。
他正要再靠近些,楚晚宁忽然转身。
墨燃猛地一顿,脚步虚浮,鞋底蹭过楚晚宁衣摆,发出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哎!”他慌忙伸手去扶,指尖刚触到衣袖,整个人便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楚晚宁被扯得踉跄半步,发带随之脱落,黑发如瀑倾泻而下,几缕轻飘飘落在玉佩之上,遮住了下方半截纹样。
墨燃跪在青石板上,膝盖生疼,却顾不得喊疼,目光死死盯着那玉佩——那一瞬,他看清了内侧刻着的字:墨。
他愣住,心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楚晚宁低头看他,眉目间并无怒意,只是静静站着,任风吹乱发丝。
“师尊……”墨燃开口,声音有些哑,“你鞋带散了。”
楚晚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靴子,又看向墨燃,眼神似有片刻恍惚,旋即恢复如常。
“你倒是看得仔细。”他说。
墨燃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竟说不出话来。
那枚玉佩为何会刻着他的姓氏?
他明明记得,那是师尊随身之物,自他入山门起便从未离身。可那时,他尚不知自己姓甚名谁,更不可能与这玉佩有任何关联。
“师尊,这玉佩……”
“怎么?”楚晚宁微微蹙眉,语气依旧平静,“你也对它感兴趣?”
墨燃一时语塞。
他当然感兴趣。不仅是因为那一个“墨”字,更是因为方才那一瞬间,他仿佛听见玉佩中传来低语,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呼唤,带着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让他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只是……觉得它很特别。”他说。
楚晚宁看着他,许久才点头:“是特别。”
墨燃抬头望向他,却见那双常年沉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就像湖面掠过一只飞鸟,涟漪泛起,又迅速归于平静。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刚才摔倒时,分明踩到了楚晚宁的衣摆,按理说,那布料应当有皱褶、有痕迹。
可此刻,那衣角依旧平整如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低头看手心,掌纹清晰,指节分明,但那种触感却模糊得如同梦境。
他到底……是在现实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起来吧。”楚晚宁伸出手。
墨燃迟疑了一瞬,才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楚晚宁的手凉,骨节分明,力道却不重,像是怕伤着他一般,轻轻一拉,便将他扶起。
墨燃站定,却迟迟没有松开那只手。
他忽然想起一件荒唐的事——
他似乎从未真正碰过楚晚宁。
哪怕这些年朝夕相处,哪怕那些深夜长谈,哪怕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触碰那人的温度,但直到今天,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肢体接触。
可为什么,这感觉如此陌生?
就像是握住了空气。
“师尊……你的手……”墨燃低声问。
楚晚宁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丝疑惑:“怎么了?”
墨燃没说话,只是缓缓松开了手。
风从檐下穿过,吹动两人衣袂,却带不起一丝温度。
楚晚宁转身,背对着墨燃,望向远方渐亮的天空。
“时辰不早了。”他说,“回去吧。”
墨燃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个人,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楚晚宁吗?
那个一贯清冷孤傲、不苟言笑的师尊,为什么会在这玉佩上刻下他的姓氏?
又或者……
他才是那个认错身份的人?
天边最后一抹暗蓝褪去,晨曦洒落庭院。
墨燃低头看了一眼那块青石板——昨夜的露水早已蒸腾殆尽,连一丝湿痕都未曾留下。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那枚玉佩已经重新隐入衣襟之中,只剩一抹淡淡的光泽,在阳光下忽隐忽现。
像是某个不愿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