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散，夜色仍缠绕着檐角最后一片瓦当。墨燃站在窗前，手中那枚法器残片已被他摩挲得温热。昨夜的烛火早已熄灭，而楚晚宁离去时那句话，却如余烬般在他心头缓缓燃烧。
“有些事情，不该问。”
可他偏偏想问。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墨燃回头，正见楚晚宁缓步而入。玄衣在晨风中微微扬起，像是未曾睡过，整个人清冷如霜。
“今日罚你抄写《清心咒》。”楚晚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正心性。”
墨燃挑眉：“师尊，我昨日可是被冤枉的。”
“你是。”楚晚宁目光淡淡地扫过来，“但你也不该擅闯禁地。”
墨燃心头一跳。他并未向任何人提及昨夜之事，楚晚宁却已知晓。
“弟子知错了。”他低头应下，语气恭敬，眼底却闪过一丝狡黠。
楚晚宁没再多言，转身离去前只留下一句：“午时前送到书房。”
墨燃望着那道背影，嘴角微扬。
——这倒是个机会。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墨燃伏案而坐，笔尖悬于宣纸上，迟迟未落。他并非不会写《清心咒》，而是故意放慢节奏，好让字迹略显潦草，甚至将“清”字多添一笔，写成了“青”。
他抬头望了眼窗外，确认无人后，才继续下笔。
纸上的字迹歪斜，仿佛孩童涂鸦，若非刻意为之，便是真的心不在焉。
果然，傍晚时分，门扉轻叩，楚晚宁推门而入。墨燃装作惊慌失措地遮掩纸上内容，却不小心碰翻了烛台。
火焰倾倒，墨燃手忙脚乱去接，却被烫得缩回手。烛火落地，竟没有蔓延开来，反而诡异地避开了楚晚宁的衣摆，在地上画出一道奇异的弧线。
楚晚宁俯身拾起烛台，动作从容，仿佛早有预料。
“写得不错。”他看着墨燃的字迹，语气平静，“只是‘青心咒’，似乎不太合规矩。”
墨燃心头一紧，面上却依旧镇定：“弟子……笔误了。”
“是么？”楚晚宁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那你再抄一遍，这次，别把‘清’字写成‘青’。”
墨燃低垂着眼帘，不敢对视。他能感觉到楚晚宁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试探。
“是，弟子谨记。”
楚晚宁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
“墨燃。”他忽然开口，“你觉得，‘清’与‘青’，哪个更难写？”
墨燃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清’要三点水。”他试探性地说，“稍不留神，便容易漏掉。”
“嗯。”楚晚宁轻轻颔首，“所以，你要记住，有些东西，不能漏。”
墨燃心头一震。
这话听着像随口说笑，却句句带刺，直指人心。
“弟子明白。”
楚晚宁这才真正离开。屋内只剩墨燃一人，烛火摇曳，映着他沉思的脸。
他知道，楚晚宁不是在教他写字，而是在提醒他——
有些事，可以看，但不能说破。
夜深人静时，墨燃再次拿出那枚法器残片，指尖轻轻覆上。熟悉的刺痛感袭来，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黑暗之中，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抬起，掌心泛着幽蓝光芒。紧接着，一声裂响划破寂静。
画面戛然而止。
墨燃睁开眼，发现手中的残片竟比先前更亮了些，仿佛回应了他的触碰。
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枚法器，并未完全毁灭，它还残留着某种意识，或许……正在等待什么。
翌日清晨，墨燃照例前往书房送抄好的《清心咒》。楚晚宁接过，展开一看，眉头微蹙。
“‘清’字仍是错的。”
墨燃低头，果然看见自己不经意间又写成了“青”。
“弟子……确实不太擅长写字。”他讪笑着解释。
楚晚宁抬眸看他，眼神里透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
“那你不妨试试念出来。”
墨燃一怔：“念出来？”
“嗯。”楚晚宁合上书页，语气淡然，“有时候，嘴比手诚实。”
墨燃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念道：
“清心寡欲，无妄无求……”
他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吐出。楚晚宁静静听着，神情不变，唯有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边缘。
待墨燃念完，楚晚宁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他低声说道，“我小时候也常把‘清’念成‘青’。”
墨燃一愣：“师尊也会犯这种错？”
“谁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楚晚宁目光悠远，“只不过，长大后才知道，有些错，不能犯。”
墨燃心头一动。
这是楚晚宁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过去。
他刚想追问，却被楚晚宁打断。
“今日功课已完成。”他说，“你可以走了。”
墨燃只得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句：
“下次，别再写错了。”
他回头望去，只见楚晚宁正低头整理书卷，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可墨燃知道，那不是。
那是警告，也是提醒。
他轻轻合上门，转身时，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一局棋，还未结束。
他也不会再做那个只会被牵着走的人。
夜色渐浓，月华如水，洒满庭院。
远处的钟声悠悠响起，惊起几只栖息的夜鸟。
墨燃站在月下，望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心中已有决断。
他要找出真相。
无论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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