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的拖拽声仿佛就在耳边,艾瑞克的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胸腔。他猛地回头,浓雾如鬼魅般翻涌,瞬间吞噬了卡伦、莉娜和布兰多的身影,连同他们紧张的低呼和武器出鞘的铿锵声,都像被无形的巨口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伦!莉娜!布兰多!”艾瑞克的呼喊在粘稠的雾气中显得异常微弱,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那越来越近、仿佛巨物碾过腐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拖拽声。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他成了这片诡异森林中唯一的活物——或者说,唯一的猎物。
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根据记忆和莉娜留下的模糊标记判断方向,但雾气仿佛拥有生命,恶意地扭曲着他的感知。参天古树的轮廓在雾中变幻不定,脚下的路径时隐时现,甚至脚下的触感也变得陌生。他像一只掉入巨大蛛网的飞虫,徒劳地挣扎。
就在他背靠着一棵布满苔藓的巨树,试图辨认方位时,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肉与野兽腥膻的恶臭毫无征兆地袭来。几乎同时,两道迅如闪电的灰影撕裂浓雾,带着低沉的、充满饥饿感的咆哮,从左右两侧猛扑而至!
那是两头形似巨狼却又截然不同的生物。它们的体型比森林狼大上一圈,肌肉虬结,皮毛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仿佛被森林的霉菌侵蚀。最令人心悸的是它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翻涌着疯狂绿芒的粘稠液体。尖锐的獠牙暴露在扭曲的吻部之外,滴落着腥臭的涎水。
太快了!艾瑞克甚至来不及拔剑出鞘!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他几乎是凭借着无数次枯燥宫廷训练刻入骨髓的反应,猛地侧身翻滚,堪堪避开了右侧那只野兽对准他咽喉的致命扑咬。湿冷的腐叶和泥土沾满了他的斗篷和半边脸颊。
但左侧的野兽已然近在咫尺!带着腥风的巨口张开,獠牙闪烁着寒光,直取他翻滚后暴露出的腰腹!避无可避!
“呃啊——!”艾瑞克发出一声嘶吼,所有的力量灌注于右臂。他不再试图拔剑,而是就着翻滚的势头,将沉重的、尚在鞘中的佩剑连同剑鞘,如同挥舞一根沉重的铁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上斜撩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响彻死寂的森林!沉重的剑鞘精准地撞在了扑来野兽的下颚骨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艾瑞克虎口发麻,手臂剧痛,整个人被这股力量撞得向后踉跄,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震落一片湿漉漉的苔藓和朽木碎片。
那只被击中的野兽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攻势被硬生生遏制,獠牙上甚至崩裂了一丝细小的缺口,浑浊的绿眼闪过一丝惊愕和更深的狂暴。但另一只被避开的野兽已然调整姿态,低伏身体,喉咙里滚动着威胁的咆哮,准备发起第二次攻击。
剧痛和撞击让艾瑞克眼前发黑,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但他知道,生死就在一瞬!他强忍着眩晕和手臂的麻木,左手终于抓住了剑柄,“噌”的一声,寒光乍现!王室工匠精心锻造的利剑终于出鞘,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雾气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光,指向那两头步步紧逼、涎水横流的扭曲生物。
冰冷的剑柄紧贴掌心,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安全感。艾瑞克剧烈地喘息着,背靠树干支撑身体,斗篷被撕裂,脸颊和手臂在刚才的翻滚和撞击中划出了血痕,火辣辣地疼。汗水混合着泥污和血渍,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
两头畸变的森林恶兽显然被刚才那记凶狠的格挡震慑了一下,它们围着艾瑞克缓缓踱步,浑浊的绿眼死死锁定猎物,喉咙里滚动着压抑的低吼,似乎在评估这个看似年轻的人类突然爆发出的危险气息。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剑,让它们感到了威胁。
艾瑞克强迫自己调整呼吸,目光死死锁住两头野兽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恐惧依旧存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另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东西——属于战士的求生意志和愤怒——正在这冰冷的恐惧中燃烧起来。他不再是那个在王宫花园里练习礼仪剑术的王子,而是被逼入绝境、必须以血和剑换取生存的战士。
“来啊!”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剑尖微微颤动,却始终稳稳地指向威胁最大的那头野兽。他知道,真正的生死搏杀,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在这片隔绝了所有同伴的死亡迷雾中,他只能依靠自己手中这唯一的武器,以及那颗在恐惧中淬炼出的、属于王位继承人的勇气之心。
浓雾翻涌,隔绝了所有生息,唯有野兽的喘息、利剑的寒光,以及少年王子剧烈的心跳声,在这片被遗忘的死亡之地回荡。那沉重的拖拽声,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搏杀而暂时停顿,在更深的雾霭中,无声地窥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