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几乎是脚下生风地冲出了神武门，那朵象征自由的宫花被她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宫门外等候的章佳府马车刚停稳，她就提着裙子像只小鹿般灵巧地窜了上去，连声催促车夫。
“快！快回家！阿玛！额娘！哥哥！我回来啦——！”
声音里的雀跃几乎要掀翻车顶，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灿烂笑容。
马车辘辘启动，朝着章佳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都仿佛带着欢快的节奏。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大太监李玉奉了皇命，一路悄悄尾随，将云琅从出宫门到上车、再到催促车夫、马车疾驰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看得分明，那位章佳格格，脸上哪有一丝落选的失落？
分明是甩脱了千斤重担、恨不得立刻飞回自由天地的狂喜！李玉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然又带着几分好笑的神情。
得，万岁爷这回，可真是……踢到铁板了。
李玉不敢耽搁，立刻赶回养心殿复命。
弘历正背着手在殿内烦躁地踱步，紫檀木书案上的奏折被他扫落了一角也浑然不觉。
他满脑子都是云琅最后那个刺眼的笑容，越想越觉得憋闷，仿佛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万岁爷，”李玉轻手轻脚地进来，恭敬地打了个千儿。
弘历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如何？那小妮子……什么反应？”
他问得急切，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和……一丝期待？
期待什么？期待看到她失落？后悔？还是强颜欢笑？
李玉微微躬身，脸上习惯性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如实回禀。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一路跟着瞧了。云琅格格她……”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地加深了些，“确实……非常高兴。”
“非常高兴？”弘历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
“是，”李玉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
“格格一出宫门，脚步轻快得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奴才瞧着，比御花园里开得最盛的牡丹还精神几分。一上马车就催着车夫快走，那声音，透着股说不出的欢喜劲儿，隔着老远奴才都听见她喊‘阿玛额娘我回来了’……”
李玉边说边比划，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生动，
“奴才瞧着，格格是真真儿地高兴坏了，仿佛那宫门里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似的。”
“砰！” 弘历只觉得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玉管狼毫都跳了起来。
“好！很好！”弘历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李玉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那点微妙的自尊心上！洪水猛兽？逃出来？
他堂堂大清天子，九五之尊，在她章佳云琅眼里，竟然成了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
他胸口剧烈起伏，那股憋屈、不甘、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
他死死瞪着还躬着身、脸上残留着“看热闹”笑意的李玉，只觉得那笑容无比刺眼！
这狗奴才，看朕的笑话看得挺开心啊？！
“李玉！”弘历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奴才在。”李玉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弘历指着他，语气森然，“给朕转过去！”
“啊？”李玉彻底懵了，抬起头，一脸茫然加惊恐地看着盛怒的皇帝，
“万岁爷？奴才……奴才……”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据实回禀，怎么就把万岁爷气成这样了？不是您让我去看的吗？
“朕让你转过去！聋了吗？！”
弘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怒，眼神里的威胁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玉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问，连忙手忙脚乱地转过身，背对着弘历，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冷汗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他刚才那点“笑嘻嘻”的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满心的惶恐和不解。
就在李玉背过身的瞬间，弘历憋了一肚子的邪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几步上前，抬脚，对着李玉那穿着厚实太监服、但依旧目标明确的屁股，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踹了过去！
“哎哟！”
李玉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趔趄向前扑去，差点摔个狗啃泥，疼得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大声哼。
只能狼狈地稳住身形，捂着屁股，一脸委屈又不敢置信地半扭过头，眼神里充满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的无助。
弘历踹完一脚，似乎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一点点，但看着李玉那副委屈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不再看李玉，对着空旷的大殿，更像是对着那个已经欢天喜地跑远的“小没良心”低吼道：
“哼！不识抬举的小妮子！真把朕当不值钱的玩意儿看了？！要不是朕金口玉言答应了阿克敦那个老家伙……”
他顿了顿，越想越气，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一种诡异的“怨念”，
“朕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她居然看不上？！她眼睛是瞎了吗？！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在空旷的养心殿里嗡嗡回响。
李玉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屁股，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算是明白了，万岁爷这哪里是被气着了？这分明是……被嫌弃后的恼羞成怒啊！
那位章佳格格，可真是……胆大包天又福大命大！
他默默地在心里为云琅点了根蜡，又为自己的屁股哀叹了一声。
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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