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卷起人行道上零星的枯叶。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水泥地上投下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而行的影子，像两道被无形鸿沟隔开的孤魂。
程澈低着头，脚步沉重地跟在凌熠身后半步的距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巨大的羞耻和冰冷的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咖啡馆里那场灾难性的“社死”，凌熠推门而入时那深不见底的眼神，自己失态打翻的可可，还有凌熠那沉默的、带着巨大压力的清理动作……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灵魂。
他完了。
凌熠一定觉得他恶心透了。
那句“我送你”，只是冰冷的体面，是最后的仁慈。
巨大的委屈和心酸混合着冰冷的绝望，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死死盯着自己脚下移动的脚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压制着喉咙深处不断翻涌的哽咽。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前方那个沉默如山、散发着生人勿近低气压的背影。空气里弥漫的沉默厚重得如同凝固的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刺痛。
终于，熟悉的街景在眼前铺开。再过一个路口，就是程澈家的小区。那暖黄色的门灯，像一个冰冷的句号，悬挂在路的尽头。
程澈的脚步下意识地慢了下来，每一步都拖着千斤重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撞击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尖锐的窒息感。
他必须道歉。哪怕得不到原谅，哪怕会被彻底厌弃，他也要为自己那场失控的剖白画上一个卑微的句号。
就在他鼓起最后一丝残存的勇气，准备开口时，前方的凌熠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程澈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凌熠的后背，慌忙刹住脚步，心跳瞬间飙到了极限。
凌熠转过身。
高大的身影在路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程澈完全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落在程澈低垂的、微微颤抖的发顶上。
那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程澈几乎喘不过气。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即将被彻底宣判的绝望，让程澈的理智彻底崩断。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盛满了破碎的水光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崩溃的勇气。
“凌熠！” 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撕裂了夜的寂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我……我知道你听见了……那些……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是我的错！是我脑子不清醒！
是我……是我痴心妄想！你……你别放在心上！就……就当没听见！就当是我胡说八道！求你了！我们……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保证！我以后……”
“程澈。”凌熠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冰锥，瞬间刺破了程澈语无伦次、卑微乞求的话语。
程澈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咙。他惊恐地睁大了泪眼朦胧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熠。
凌熠的目光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眸在镜片后清晰地映出程澈此刻狼狈不堪、绝望乞求的样子。
他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深，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然而，程澈却在那紧绷的线条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力压抑的……痛楚？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沉痛的决心？
就在程澈以为那冰冷的话语即将落下，将他彻底打入深渊时——
凌熠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穿透了冰冷的空气：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程澈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他像被施了石化咒，呆呆地看着凌熠，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忘了落下。
凌熠看着他这副彻底傻掉、难以置信的样子，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更加剧烈。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吐出那四个重逾千钧的字：
“我、喜、欢、你。”
轰——！程澈只觉得大脑里仿佛引爆了一颗核弹！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感官瞬间被炸得粉碎！只剩下那四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反复轰鸣、震荡！
凌熠……说什么？
喜欢……他？
他说……喜欢他？！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灭顶的海啸，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呆滞地望着凌熠，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速度快得几乎要炸开！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麻痹感。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凌熠看着程澈这副彻底傻掉、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出窍的模样，耳根那无法抑制的滚烫红晕迅速蔓延开来，一直烧到了脖颈。
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和急切。他像是怕程澈没听清，又像是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后悔退缩，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下一秒，在程澈还处于巨大震惊的茫然中时，凌熠的手臂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一种近乎急切的笨拙，猛地伸了过来！
不是粗暴的拉扯，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道，稳稳地、用力地扣住了程澈的后腰！另一只手臂则同时环住了他微微颤抖的肩膀！
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程澈整个人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猛地拉向前方！
“唔！”程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坚实而温热的怀抱里！
咚！
额头撞上凌熠的肩膀，带来熟悉的触感，却不再是疼痛。鼻尖瞬间充斥满了那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深秋夜晚的凉意和一种……独属于凌熠的、令人心安的温暖。
凌熠的手臂收得极紧，带着一种近乎禁锢的力道，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他将程澈整个人牢牢地、紧密地圈在了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在程澈柔软的发顶上，温热的呼吸拂过程澈的额角。
这个拥抱，不同于梧桐树下那次程澈主动的、带着巨大喜悦的冲撞。它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力度，一种尘埃落定的决心，一种笨拙却无比坚定的占有欲。
凌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紧绷着，心跳透过相贴的胸膛传来，沉稳有力，却带着同样急促的节奏，咚咚咚，撞击着程澈的耳膜。
程澈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像个失去所有支撑的木偶，软软地靠在凌熠怀里，脸颊紧贴着温热的颈窝皮肤。手腕上残留的微痛感，眼角被擦拭过的微烫触感，都被此刻这紧密相拥的、铺天盖地的温暖和气息彻底覆盖、淹没。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灭顶般的狂喜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却不再是绝望的泪水。
它们滚烫地、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凌熠肩头的衣料。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臂，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最终紧紧地、用尽全身力气地回抱住了凌熠劲瘦的腰身！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凌熠温热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感受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和环抱着自己的、坚定温暖的力道。
所有的委屈、恐惧、自我厌弃，都在这个宣告般的拥抱里，被无声地抚平、融化。
凌熠感觉到怀中身体的颤抖和颈窝处传来的湿热，环抱着程澈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他微微低下头，下颌轻轻蹭了蹭程澈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生涩的、却无比珍视的安抚。
路灯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梧桐树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夜风穿过枝桠，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温柔的祝福。冰冷的沉默和绝望的鸿沟，在这个迟来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表白和拥抱中，被彻底击碎、填平。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相贴，发出同频的、震耳欲聋的共鸣。
窗户纸，在这一刻，被这笨拙而坚定的四个字和这个宣告般的拥抱，彻底捅破。名为“喜欢”的暖流，终于毫无阻碍地、汹涌地流淌在两人紧贴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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