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辉濛濛,如雾霭流淌。
兵道之门悬于虚空,流淌着温润的光晕,无声地召唤。
韩信的身影已近乎完全融入那片演化天地大势的清光之中,只余下一个淡薄的轮廓,如同古镜上褪色的倒影。他的“兵解”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扩散,涤荡着天问台内凝固的杀伐之气,却也留下了一道更深邃的谜题——门后,究竟是何方?
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驭器合道?”拿破仑的声音带着一种被点燃的、滚烫的饥渴,打破了青辉下的宁静。他死死盯着那道流淌的门户,眼中疯狂沉淀后的光芒锐利如锥,“兵仙阁下已踏前一步!此门,便是通往兵道终极的阶梯!岂可踟蹰不前?!”他不再看任何人,那矮小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身躯猛地绷紧,一步踏出!
靴底重重踏在墨色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却无法掩盖他灵魂深处那汹涌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意志轰鸣!他头顶那片曾因老子诘问而显化裂痕的鎏金光晕(象征其帝国霸业与野心),此刻非但没有在青辉下变得沉静,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剧烈地沸腾、膨胀!光芒不再是华丽的金色,而是化作一片灼热到刺目的、仿佛能熔化钢铁的——
炽金怒焰!
“征服!唯有征服!”拿破仑的咆哮如同战鼓擂动,炽金怒焰冲天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化作一道人形的、燃烧的流星,带着焚尽一切阻碍的决绝,朝着那道流淌的兵道之门,狠狠撞去!
“狂妄!”白起冰冷的断喝几乎同时炸响!他那双被青辉映照、刚刚萌生一丝了悟的眼中,瞬间被更深的警惕与一种被冒犯的暴戾填满!长平的血色记忆在兵道之门的诱惑下并未消散,反而化作了更深沉的占有欲!兵道终极?那是属于他的!属于他武安君白起的!岂容这西方蛮夷僭越?!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白起铁塔般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脚下墨色地面竟被踏出蛛网般的细微裂痕!他头顶那片在青辉下刚刚沉淀、显化出山岳般沉重质感的暗褐色精神场域(象征其灭国杀业与责任),骤然扭曲!无数亡魂的哭嚎幻影在其中翻腾,沉重的质感被一股更加蛮横、更加原始的毁灭意志撕裂、吞噬,化作一只由纯粹杀意与不甘凝聚的、流淌着粘稠血光的——
玄黑巨爪!
巨爪撕裂青辉,带着碾碎一切、独占门户的恐怖威势,后发先至,竟要抢在拿破仑的炽金流星之前,抓向那道兵道之门!
两股狂暴到极致的意志,一金一黑,一灼热一阴寒,如同两颗失控的陨星,带着毁灭性的轨迹,狠狠撞向那道象征着“驭器合道”的门户!
所有目睹此景的英灵,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韩信以身引道点化的门户,如何能承受这两股纯粹毁灭意志的冲击?!
然而——
就在炽金流星与玄黑巨爪即将触及门楣流淌光晕的刹那!
兵道之门上,那片温润的光晕骤然一凝!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爆炸的轰鸣。
门楣之上,那流淌的光晕如同最柔韧的水波,又似最坚固的屏障,无声地**荡漾开**!
拿破仑的炽金怒焰撞入其中,如同狂暴的野牛冲入深不见底的泥沼!那焚尽一切的灼热与冲击力,被一层层柔和却无法穿透的“势”所包裹、分解、吸收!他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凝滞在半空,包裹周身的怒焰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势”彻底扑灭!他脸上那燃烧的征服狂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被无形巨手扼住咽喉的窒息感!
白起的玄黑巨爪更甚!那凝聚了四十万亡魂怨气与灭国杀意的巨爪,狠狠抓在光晕屏障之上!预想中的破碎并未发生,那粘稠的血光与毁灭意志,如同冰雪触碰到炽热的烙铁,发出“滋滋”的哀鸣,竟被那温润的光晕飞速净化、消融!巨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透明!白起狰狞的面容上,暴戾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反噬痛苦所取代!他仿佛感到自己抓向的不是门户,而是长平那四十万双空洞眼睛汇聚成的、冰冷刺骨的诅咒深渊!
“噗!”
白起雄壮的身躯如遭重击,猛地一晃,嘴角竟渗出一丝暗金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精神光点!玄黑巨爪轰然溃散!
兵道之门依旧静静流淌着温润的光晕,毫发无损。它像一个沉默的智者,以最柔和的方式,回绝了最狂暴的叩问。
“这……不可能!”拿破仑在光晕的包裹中奋力挣扎,炽金怒焰疯狂冲击,却如同蚍蜉撼树。他那燃烧的野心第一次感受到了绝对的、无法逾越的屏障!
“门……在拒绝?”霍去病握紧了拳头,少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甘。他头顶那片被青辉涤荡、雪亮依旧的环首刀虚影微微震颤。难道兵道之门,只认可韩信那种“兵解”之路?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失败的挫败感与对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每一个英灵的心头。
就在此时。
一个身影动了。
不是凯撒,不是汉尼拔,不是斯巴达克斯或列奥尼达。
是那个始终包裹在陈旧兽皮中、如同沙漠枯石的迦太基之鹰——汉尼拔·巴卡。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脚步无声,踏在墨色地面上,如同孤狼行走于月光下的沙丘。他没有看那被光晕困住的拿破仑,也没有看嘴角溢血、气息紊乱的白起。他那双沉淀了阿尔卑斯风雪与坎尼血海的疲惫眼眸,只牢牢地锁定着那道流淌的门户。
他走到门前,在距离光晕屏障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汉尼拔缓缓地、极其郑重地——
单膝跪地!
不是臣服,而是如同面对神祇圣物的古老礼仪。
他解开了裹在身上的陈旧兽皮。那并非华丽的战袍,只是一块磨损严重、沾染着风尘与干涸血渍的粗布。他将其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最珍贵的祭品,平铺在墨色的地面上。
兽皮之上,空无一物。没有象征统帅的权杖,没有镶嵌宝石的佩剑,甚至没有一枚代表军团的徽章。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深褶皱与无法洗净的斑驳污迹。
汉尼拔低下了他那颗曾让罗马颤抖的头颅。枯槁的双手,掌心向上,缓缓抬起,举过头顶。
一个极其沙哑、却带着穿越时空般虔诚与沉重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青辉殿堂中响起,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个灵魂深处:
“伟大的兵道之门……”
“迦太基的流亡者,罗马的梦魇,汉尼拔·巴卡……”
“献上我仅有的祭品——”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残破的躯体,承载十六载征尘。”
“我枯竭的心智,耗尽翻越天险的谋算。”
“我背负的国仇,浸透扎马原野的哀嚎。”
“我永恒的遗憾……未能踏碎的元老院石阶!”
他的头颅垂得更低,高举的枯瘦双手微微颤抖:
“此身,此心,此恨,此憾……”
“便是我叩问兵源之始的——
“全部资粮!”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汉尼拔高举的、空无一物的双掌掌心,骤然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
幽蓝星芒!
那星芒并非源自他自身,而像是从他献祭的“残躯、枯心、国仇、遗憾”中萃取出的、最本源的精神烙印!
与此同时!
他面前铺陈的那块陈旧兽皮上,那些深深的褶皱与斑驳的污迹,在青辉的映照下,竟如同活了过来!无数细微的、由纯粹意志构成的幽蓝光流,从兽皮的每一道纹路、每一块污迹中升腾而起!
那不是血腥的杀伐之气,也不是征服的野心之火,而是翻越阿尔卑斯雪山时刺骨的寒风,是特雷比亚河畔以弱胜强的冷静推演,是特拉西梅诺湖畔绝杀的精妙布局,是坎尼尸山血海前罗马军团绝望的眼神,是扎马原野上功败垂成的锥心之痛,是流亡异乡、遥望故国沦陷的深沉悲怆……
十六年征战的智慧、意志、痛苦、遗憾……所有被时间尘封、被血火淬炼的精华,此刻被彻底点燃、萃取,化作一条条纤细却坚韧无比的幽蓝光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向他掌心那点幽蓝星芒!
星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凝实!
不再是微弱的星光,而是一枚缓缓旋转的、由纯粹意志与智慧结晶构成的——
幽蓝棱晶!
棱晶内部,光影流转,仿佛压缩着万马奔腾的战场、风雪呼啸的天险、波诡云谲的权谋、以及那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与深沉如海的遗憾!
“以我残躯为引,燃尽旧日余烬!”汉尼拔的声音如同古老的咒言,带着一种献祭般的决绝,“叩问——兵源何在?!
他高举的双手,托着那枚凝聚了他毕生征战所有精华的幽蓝棱晶,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与孤注一掷的勇气,缓缓地、坚定地——
推向那道流淌着温润光晕的兵道之门!
没有狂暴的冲击,没有能量的激荡。
那枚幽蓝棱晶,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无声地融入了门楣流淌的光晕之中!
嗡——!
整个兵道之门,骤然亮起!
流淌的光晕不再是温润的玉色,而是瞬间被渲染上一层深邃、浩瀚、如同无垠夜空的——
幽蓝!
门楣之上,无数细密的、由幽蓝光芒构成的古老符文凭空浮现、流转、组合!不再是人间的文字,而是蕴含着天地至理、宇宙玄奥的先天道纹!这些道纹疯狂闪烁,仿佛在解析、在共鸣、在回应着汉尼拔献祭的“残躯、枯心、国仇、遗憾”中所蕴含的、关于战争最本源的叩问!
天问台内,所有的青辉都仿佛被这幽蓝门扉吸引!
穹顶星图的核心,那片濛濛青辉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的光束,投射在幽蓝门扉的核心!
被光晕困住的拿破仑,周身的炽金怒焰被幽蓝光芒一照,如同暴露在绝对零度下的火焰,瞬间黯淡、凝固!他脸上征服的狂热彻底冻结,只剩下无法理解的震撼!
白起嘴角的暗金光点瞬间蒸发,他捂着胸口,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幽蓝道纹,仿佛要从那流转的纹路中,看清自己杀业的根源!
凯撒的手紧紧攥着那卷羊皮纸法令,指节发白,紫纹白袍在幽蓝光芒下仿佛褪去了所有浮华,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对“根源”的贪婪与探究!
霍去病头顶雪亮的环首刀虚影在幽蓝光芒中微微震颤,少年锐利的眼神中,第一次燃起了超越战场胜负的、对“兵源”的纯粹好奇!
项羽头顶那道沉凝苍茫的玄戟虚影,在幽蓝门扉的光芒映照下,戟身之上那些如同岁月风霜的裂痕(旧的痛苦烙印),隐隐亮起微弱的红光,仿佛与门扉深处某种同源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韩信那融入清光的淡薄虚影,在幽蓝道纹浮现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他演化天地大势的清光图卷中,代表“人心鬼蜮”、“国运兴衰”的部分,与门楣上流转的道纹产生了强烈的呼应!
兵道之门,幽蓝光芒流转到了极致!
那些闪烁的先天道纹骤然定格,组合成一个极其复杂、仿佛包含宇宙星旋与人心沟壑的——
终极符印!
符印的中心,一点比汉尼拔掌心最初星芒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幽蓝光辉,缓缓亮起!
汉尼拔枯槁的脸上,疲惫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感到自己献祭的“资粮”正在被那终极符印疯狂吸收、解析!一种源自灵魂本源的链接正在建立!那扇门……正在为他开启一条缝隙!一条通往兵道终极源头的缝隙!
就在这链接即将彻底贯通的刹那!
老子那早已淡薄到近乎消散的虚影,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竟再次于门楣上方的虚空中,极其短暂地凝聚了一瞬!
他那双蕴含宇宙洪荒的眼眸,并未看向即将成功的汉尼拔,而是再次——
无比深邃地、
饱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投向了天问台一角——
那柄沉凝苍茫、裂痕隐泛红光的——
霸王玄戟!
随即,虚影彻底消散,无声无息。
而汉尼拔掌中那枚幽蓝棱晶,也在链接贯通的瞬间,如同完成了使命,无声地化为点点幽蓝星屑,彻底融入那扇光芒万丈的幽蓝门扉!
“轰隆——!”
并非物理的声响,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轰鸣!
幽蓝光芒的兵道之门,在吞噬了汉尼拔献祭的棱晶、凝聚了终极符印之后,中心那点古老光辉骤然扩张!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流淌着纯粹幽蓝光流的——
通道!
在门扉中央,缓缓洞开!
通道之内,并非实景,而是一片旋转不息的幽蓝星璇,无数细小的、蕴含着不同战争本源信息的道纹碎片在其中生灭流转,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气息!
兵源之路!
就在眼前!
汉尼拔枯槁的身躯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剧烈颤抖,但他眼中燃烧着超越疲惫的狂热!他挣扎着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一步——
踏向那幽蓝星璇的通道!
“拦住他!”拿破仑的嘶吼带着不甘与疯狂!
“兵源是我的!”白起眼中血光再现!
凯撒、霍去病、甚至角落里的斯巴达克斯、列奥尼达、岛津义弘……所有英灵的灵魂都被那通道内泄露出的本源气息彻底点燃!
然而——
汉尼拔的身影,已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
没入了那片旋转的幽蓝星璇之中!
通道,在他身后瞬间闭合!
幽蓝光芒的门扉依旧矗立,流淌着深邃的光晕,仿佛从未开启。
只留下天问台内,一片死寂,与无数双燃烧着渴望、嫉妒、不甘与更深邃迷茫的——
兵魂之眼!
而项羽,依旧站在原地。
赤红的双眸死死盯着那重新闭合的幽蓝门扉,又缓缓移向自己头顶那道沉凝的玄戟虚影。
老子最后那深邃的一瞥,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为何……总是孤?
他紧握的双拳,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爆响。
头顶玄戟虚影上,那些隐泛红光的裂痕,
无声地……
加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