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三月裹挟着黏腻的湿意，江月把冻得发红的手缩进校服袖管，百无聊赖地翻着历史课本。教室后墙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粉笔灰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打着旋儿，后排男生偷传的纸条被风掀起一角，窸窸窣窣的响动里，班主任李老师突然拍了拍讲台："同学们停一下，这学期转来的新同学。"
门被推开的瞬间，江月听见了细微的抽气声。裹挟着北方凛冽的风涌进教室，少年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珠，黑色羽绒服肩头洇着深色水痕，像是沾了未化的雪。他背着黑色双肩包，书包拉链上别着个银色的北极熊挂坠，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我叫沈言，从哈尔滨来。"他声音低沉，带着独特的北方腔调，尾音像被冰雪打磨过般清冽。江月握着笔的手突然顿住，笔记本上洇开一团墨渍。少年转身板书时，她看见他后颈露出的一截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和南方男生晒成小麦色的脖颈截然不同。那行"沈言"二字写得苍劲有力，粉笔灰簌簌落在他手背，又被他随意蹭掉。
"沈言同学就坐江月旁边吧。"李老师的声音让江月猛地抬头。沈言穿过狭窄的过道时，衣角扫过她的课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他坐下时，江月听见他轻轻呼气，像是刚完成某种长途跋涉。
课间操的铃声刺破凝滞的空气，江月磨磨蹭蹭收拾着课本。她瞥见沈言趴在桌上，额头抵着交叠的手臂，黑色碎发遮住了侧脸。直到教室空无一人，她才鼓起勇气绕到操场角落。隔着攒动的人群，她看见沈言独自站在梧桐树下，仰头望着枝头新发的嫩芽。南方春天来得早，细碎的绿叶间已经缀着绒绒的花苞，他指尖轻轻触碰叶片，像是在触碰某种易碎的梦境。
"同学，借过。"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江月慌忙后退，后腰撞上单杠，疼得眼眶发酸。沈言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小心。"他腕间挂着枚银色相机挂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江月这才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和袖口处磨得起球的线头。
"你...你怎么没去做操？"话一出口江月就后悔了，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沈言松开手，垂眸把玩着相机挂链："不习惯南方的太阳。"他笑了笑，却没达眼底，"晒得人骨头都发软。"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月发现课桌里多了块草莓味的水果糖。糖纸裹着张便签，字迹力透纸背："赔你的笔记本。"她攥着糖往校门口走，远远看见沈言站在公交站台，正举着相机拍摄天边的火烧云。夕阳给他镀上金边，连睫毛的阴影都美得惊心动魄。
当晚江月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班级群弹出新消息。她鬼使神差地点开沈言的头像，朋友圈仅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是张黑白照片——哈尔滨的冰雕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棱角分明的冰柱刺破夜空，配文只有两个字：再见。她盯着照片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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