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星灯

京城。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上元节，虽然国丧未过，不宜大肆庆祝，但为了安抚饱受战乱之苦的民心，冲淡宫变的阴霾，在礼部的建议下，朝廷取消了宵禁，允许百姓在特定区域举行小规模的庙会灯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御河两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虽不如往年繁盛，却也星星点点，照亮了夜空。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些许冬日的肃杀。百姓们扶老携幼，走上街头，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新年的期盼。

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呢马车，在便装侍卫的护卫下，悄然汇入熙攘的人流，停在了祭祀天神的天坛附近。这里是庙会的中心，也是允许百姓靠近的、离宫城最近的地方。

车帘掀开，刘耀文在陈锋的搀扶下走了下来。他依旧裹着厚厚的玄色大氅，脸色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度。他没有乘坐帝辇，只带了最精干的侍卫，微服出宫。

他需要亲眼看看他的子民，看看这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京城，是否真的有了复苏的气息。更重要的…这里，是他唯一能感受到与千里之外那个人，有那么一丝微弱联系的地方——天坛的星灯，据说能上达天听。

哪里需要往哪搬“陛下，人太多了，您…”

陈锋看着周围拥挤的人潮，忧心忡忡。

刘耀文“无妨。”

刘耀文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些提着灯笼、脸上洋溢着淳朴笑容的百姓，看着小摊上热气腾腾的汤圆，听着街头艺人咿咿呀呀的唱腔…紧绷的神经似乎也放松了一丝。他抬步，缓缓融入人群。

他就像一个普通的贵公子，在灯市中漫步。偶尔驻足看看精巧的走马灯，或是在卖糖画的老人摊前停留片刻。百姓们沉浸在节日的氛围里，并未认出这位便服的新帝。

走到天坛外围的广场，这里人更多。许多百姓在巨大的青铜鼎前焚香祷告，祈求新年平安顺遂。更有许多年轻的男女，将写着心愿的彩色纸条，系在特制的、能飞上高天的“星灯”（类似孔明灯）上，点燃后，看着它们带着美好的祈愿冉冉升起，融入璀璨的星河。

点点星灯，如同地上的星辰，飘向深邃的夜空，景象颇为壮观。

刘耀文站在广场边缘，仰望着漫天飞舞的星灯。寒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带来了百姓们低低的祈愿声：

哪里需要往哪搬“求天神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哪里需要往哪搬“保佑我儿在前线平安…”

哪里需要往哪搬“愿爹娘身体康健…”

哪里需要往哪搬“希望…希望皇后娘娘早日寻得灵药，陛下龙体安康…”

最后一句低语，清晰地传入刘耀文耳中。他身体微微一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正虔诚地合十祈祷，将一盏小小的星灯放入空中。那星灯上，似乎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瞬间涌上刘耀文的心头，冲散了胸口的冰冷和疼痛。他的子民…在为他祈福。也在为…她祈福。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婉转、带着异域风情的歌声，从不远处的临时戏台上传来：

“雪域茫茫路迢迢，女儿心似火中烧。

为君寻得冰魄草，不惧神山万丈高。

寒风吹裂芙蓉面，冰刃割破纤纤腰。

只愿郎君千岁健，妾身化羽亦逍遥…

…”

歌声凄美而坚定，带着一种穿越千山万水的思念和决绝。唱的…赫然是女子为心上人勇闯绝境寻药的故事！虽未明言，但此刻听在刘耀文耳中，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唱南枝！

他猛地转头看向戏台。只见一个身着火红舞衣、身姿曼妙的少女，正水袖轻扬，随着歌声翩翩起舞。舞姿刚柔并济，眼神坚毅而深情，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

周围的百姓都被这歌声和舞姿吸引，纷纷驻足观看，发出阵阵赞叹。

刘耀文怔怔地看着，看着那舞动的红影，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的倔强身影。胸口翻涌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剧烈的咳嗽再次爆发！

刘耀文“咳咳咳…”

他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再次渗出刺目的鲜红！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那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思念、担忧和…难以言喻的痛楚。

哪里需要往哪搬“陛下！”

陈锋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用身体挡住周围可能的视线。

刘耀文扶着陈锋的手臂，剧烈地喘息着，目光却依旧死死盯着戏台上那抹红影，直到一曲终了，舞者谢幕。他缓过一口气，声音嘶哑地对陈锋道：

刘耀文“赏…重赏那唱戏的姑娘。”

哪里需要往哪搬“是！”

陈锋立刻吩咐侍卫去办。

刘耀文不再停留，转身准备离开这让他心绪激荡的地方。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旁边一个卖手工首饰的小摊。摊位上，一对在灯火下流转着温润光泽的羊脂白玉镯，吸引了他的目光。那玉镯纯净无暇，触手生温，内里仿佛有云雾流淌。

他脚步顿住，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哪里需要往哪搬“公子好眼光！”

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笑眯眯地说，

哪里需要往哪搬“这是老婆子家传的老玉，温养人的。这对‘同心镯’啊，最适合送给心上人，寓意平安顺遂，永结同心。”

同心镯…平安顺遂…

刘耀文心中一动。他拿起其中一只玉镯，入手温润细腻，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眼前浮现出南枝纤细的手腕…若是戴上这个…

刘耀文“这个，孤…我要了。”

他放下足够的银钱，小心地将那只玉镯收入怀中。冰凉的玉镯贴在胸口，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丝奇异的暖意和慰藉。

他最后望了一眼夜空中依旧飘飞的点点星灯，仿佛要将这带着祈愿的光芒，传递到那遥远的、被冰雪覆盖的死亡之山。

南枝，愿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