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枝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养心殿。殿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刘耀文半倚在软榻上,脸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尚可。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大,穿着胤朝侍卫的服饰,但当他转过身,露出那张轮廓深邃、碧绿眼眸中带着复杂情绪的脸时,南枝瞬间怔住了。
“阿勒坦?!”
她失声轻呼。
阿勒坦看着南枝,眼中情绪翻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处境的担忧,更有深深的愧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北狄礼节:
“阿勒坦,见过皇后娘娘。”
声音低沉而恭敬,带着疏离。
南枝心中一酸。那个在草原上意气风发、在葬神山与她并肩作战的北狄王子,如今却要向她行此大礼。
“王子请起。”
南枝连忙抬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刘耀文将南枝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淡道:
“皇后,阿勒坦王子此番入胤,实为躲避王庭追杀,寻求庇护。苏家余孽构陷皇后,意图毒害王子并嫁祸之事,王子亦是受害者,更是重要人证。此次能截获苏家阴谋,王子亦提供了关键线索。”
他看向阿勒坦,
“王子,你可将昨夜别苑之事,再向皇后禀明一次。”
阿勒坦站起身,将昨夜杂役潜入,携带密信、毒药、伪造头发,意图构陷他与南枝有私情并逼其“自尽”留书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他叙述得客观冷静,但说到苏家恶毒计划时,眼中还是忍不住迸发出怒火。
“若非陛下影卫早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阿勒坦最后说道,看向刘耀文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
“阿勒坦谢过陛下救命之恩,也…谢过陛下还我清白。”
他转向南枝,眼神真诚,
“皇后娘娘,阿勒坦以草原之神起誓,从未有过任何损害娘娘清誉之心!娘娘于我有救命之恩,阿勒坦铭记于心!”
南枝听完,心中既愤怒于苏家的歹毒,又对阿勒坦的遭遇感到同情。
“王子言重了。清者自清,苏家构陷,本宫与陛下皆心知肚明。王子安然无恙便好。”
刘耀文适时开口:
“王子身份特殊,久留京中恐生事端。朕已安排妥当,三日后,由陈锋亲率精锐,护送王子从西境秘密离境,返回北狄王庭。至于王子归国后的路…”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阿勒坦,
“朕只能助你至此。草原的雄鹰,终究要靠自己的翅膀翱翔。”
阿勒坦身体一震,碧绿的眼中瞬间燃起火焰!刘耀文这是暗示,甚至承诺,在他返回北狄争夺王位时,胤朝会给予一定的、不公开的支持或便利!这对于势单力薄的他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再次单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左胸,这一次,充满了感激和决绝:
“陛下大恩!阿勒坦永世不忘!他日若有所成,必不负陛下今日之情!更会铭记与胤朝的友谊!”
他抬头看向南枝,郑重道:
“皇后娘娘,保重!阿勒坦告辞!”
阿勒坦被陈锋带下去安排离境事宜。殿内只剩下刘耀文和南枝。
南枝走到榻边,看着刘耀文苍白的脸,心疼地抚上他的额头:
“陛下又劳神了。阿勒坦的事,安排得很妥当。”
既解决了隐患,又埋下了对胤朝有利的种子。
刘耀文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眼神深邃:
“苏家虽灭,但金銮殿上的刺杀和苏明远未说完的话,始终是隐患。那个幕后之人,藏得很深。”
南枝的心也沉了下来:
“陛下怀疑是谁?”
“有能力在朕的眼皮底下,在金銮殿安插如此高手,并能精准掌握苏明远动向的…”
刘耀文眼中寒光闪烁,
“朝中不过寥寥数人。刑部尚书周廷玉虽被革职下狱,但其经营刑部多年,树大根深。还有…朕那几个看似安分的皇叔…”
他话未说完,殿外传来陈锋急促而压抑的声音:
“陛下!急报!”
“进!”
陈锋快步进来,脸色极其难看,手中捧着一个沾着泥土、看起来极其普通的木盒:
“陛下!刚刚…在苏府抄家时,于苏明远书房地下三尺处,掘出了此物!看守的禁军统领不敢擅专,立刻封锁现场,命末将火速呈送陛下!”
刘耀文和南枝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不起眼的木盒上!苏明远临死前喊的“证据就在…”难道是指这个?!
刘耀文示意陈锋打开。陈锋小心翼翼掀开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封泛黄的信笺,和一块用陈旧锦缎包裹着的、婴儿巴掌大小的…染着暗沉污渍的襁褓碎片!
刘耀文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纸已经发脆,字迹是娟秀的女子手笔,落款赫然是——**昭阳!**
信的内容,是昭阳长公主写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南诏王的绝笔密信!信中字字泣血:
“…王兄在上,妹昭阳泣血顿首…妹身陷囹圄,命不久矣…唯一挂念,唯有襁褓幼女…妹深知此女身世若泄,必遭大祸…万般无奈,只得行此下策…妹已命心腹嬷嬷,携此女及此信、襁褓碎片,秘密送往胤境…此女生父…乃胤朝先帝潜邸时…流落南疆之…**七皇子刘稷**!…此乃滔天隐秘,关乎两国国体及此女性命…万望王兄念及骨肉之情,收留此女,以宗室旁支之名抚养,护其平安长大…切莫令其知晓身世…妹…死亦瞑目…”
轰隆!
如同惊雷在刘耀文和南枝脑中炸响!
信的内容信息量太大,太过震撼!
1. **南枝并非南诏王女,而是昭阳长公主之女!** 这印证了南枝在凤仪宫的自辩。
2. **但她的生父,竟然是胤朝先帝的第七子——流落南疆、早已被宣布“病故”的皇子刘稷!** 这意味着,南枝身上流淌着胤朝皇室的血脉!虽然她的生父是早已被除名的皇子,但论辈分,她甚至是先帝的孙女,是刘耀文的…**堂妹**?!
3. 昭阳长公主当年遭遇了什么?为何要秘密将女儿送回胤朝?她口中的“身陷囹圄”、“命不久矣”又指什么?
刘耀文的手微微颤抖,他拿起那块襁褓碎片,上面暗沉的污渍,极可能是干涸的血迹!他又快速翻看其他信件,都是昭阳长公主描述如何秘密安排送走女儿,以及表达对女儿无尽思念和愧疚的绝笔!
这些信件和襁褓碎片,就是昭阳长公主留给女儿证明身世、同时也是保护她的终极证据!它们一直被秘密保管,最终不知为何落入了苏家手中,被苏明远当成了对付南枝的杀手锏!他临死前想喊的,恐怕就是“证据就在…我书房地下”!
南枝看着那些信,看着那块襁褓碎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南诏的棋子,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如此曲折离奇!她的生母是昭阳长公主,生父竟是胤朝皇子?那她与刘耀文…岂不是堂兄妹?!这…这是乱伦!
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南枝!”
刘耀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剧烈的颤抖。
“陛下…我们…”
南枝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
刘耀文却用力抱紧她,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朕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朕只知道,你是南枝!是朕的皇后!是朕认定一生的人!”
他拿起那块襁褓碎片,看着上面的血迹,眼神锐利如刀:
“这些‘证据’,是苏家构陷皇后的伪证!昭阳长公主早已‘身亡’,何来信件?这襁褓碎片,更是来历不明!苏明远临死攀诬,其心可诛!这些‘东西’,是苏家妄图动摇国本、污蔑天家的罪证!陈锋!”
“末将在!”
“将这些伪证,连同苏明远书房掘出此物的‘证人’,一并…**处理干净**!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与此有关的流言蜚语!”
刘耀文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血腥的杀意。
为了南枝,他不惜再次动用铁血手段,彻底湮灭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哪怕这真相本身,也让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末将领命!”
陈锋毫不犹豫,拿起木盒,如同捧着一个巨大的祸源,迅速退下。
殿内,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两人。南枝在刘耀文怀中无声地流泪,心中充满了对未知身世的迷茫、对乱伦之名的恐惧,但更多的,是被他如此决绝、不惜一切维护的震撼和感动。
刘耀文轻抚着她的背,目光却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深邃无比。昭阳长公主…七皇叔刘稷…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个更深的、关乎胤朝皇室过往的秘密漩涡。而金銮殿上灭口苏明远的刺客,是否也与这陈年旧事有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