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周见素将文件重重摔在红木办公桌上，纸张散落开来。"这些数据您都看到了，传统模式已经行不通了！"

办公桌后的周维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审阅手中的报表。"二十年前我白手起家创立周氏时，你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

"但时代变了！"周见素松了松领带，感觉会议室里的空气令人窒息。"我们的竞争对手都在转型，如果我们还守着老一套——"

"够了。"周父终于抬头，眼神锐利如鹰。"我还没死呢，周氏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你那套所谓'创新'，不过是年轻人好高骛远。"

周见素下颌绷紧，双手撑在桌面上。"至少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

"机会？"周维明冷笑一声，"上季度你负责的项目亏损了多少？这就是你要的机会？"

会议室里的温度似乎骤降十度。周见素直起身，整了整西装。"我明白了。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他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晚上林氏集团的宴会，别迟到。"

周见素没有回答，重重关上了门。

三小时后，周见素把车停在城郊湖边。初夏的风裹挟着水汽拂过脸颊，稍稍平息了他胸口的闷痛。他漫无目的地沿着湖岸行走，直到一栋掩映在梧桐树下的老式小楼闯入视线。

"声之韵录音棚"，褪色的招牌上这样写着。

周见素挑眉。这种地方居然还有老式录音棚存在？出于对复古音响设备的好奇，他推开了那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门。

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录音棚内部比外观现代得多，专业的隔音设备、调音台，还有墙上悬挂的各种型号的麦克风。但最吸引周见素注意的是控制台前的女子——她戴着一副大大的监听耳机，正专注地调试设备，甚至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微微蹙眉，手指在调音台上轻巧地舞动，仿佛在指挥一场无声的交响乐。

"稍等，马上好。"她头也不抬地说，声音清澈如山涧溪流。

周见素没有出声，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和她。女子终于调整完毕，摘下耳机转过身来。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颊边。

"啊，你是今天预约试音的客人吧？"她眨了眨眼，没给周见素解释的机会就直接指向录音间，"设备已经调好了，直接进去就行。材料在桌上，选你喜欢的段落。"

周见素张了张嘴，却在看到她期待的眼神时改变了主意。他点点头，走向录音间。

录音间比他想象中更专业。老式的Neumann U87麦克风，专业的防喷罩，还有舒适的监听耳机。桌上放着几份材料，有广告词、影视片段，甚至还有诗歌。

鬼使神差地，他选了一首聂鲁达的诗。

"我可以请你吃草莓吗，在月光下..."周见素的声音通过监听耳机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

"停。"女子的声音突然插入，"你在读，不是在念。试着感受诗句中的渴望和温柔。"

周见素愣住了。在职场上，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直接地指出他的不足了。

"再来一次，"她说，"想象你在对心爱的人诉说。"

周见素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温度。

"很好，继续。"她的指导简洁而精准。

二十分钟后，周见素走出录音间，意外地发现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竟然放松下来。

"你的音色很好，只是缺乏技巧。"女子递给他一杯水，"我是沈听澜，这家录音棚的主人。"

"周见素。"他接过水杯，犹豫了一下，"实际上，我并没有预约。"

沈听澜挑眉。"那你为什么——"

"好奇。"周见素环顾四周，"这种老式录音棚很少见了。"

"是啊，坚持传统不容易。"沈听澜笑了笑，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不过，真正的好声音值得被认真对待，无论是用哪种方式记录。"

周见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在这个数字化时代，还有人如此执着于声音的本质，这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些被父亲斥为"不切实际"的想法。

"谢谢你的指导。"他最后说道，递还水杯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一丝微妙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沈听澜迅速收回手，"不客气。如果你想正式学习配音，我们随时欢迎。"

周见素走向门口，在推门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沈听澜已经重新戴上耳机，回到了她的声音世界。阳光依旧温柔地笼罩着她，像一幅定格的老照片。

他轻轻带上门，却把那个画面留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