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诡秘

圣城东南，“老鼠巷”。这名字贴切得令人窒息。

狭窄得仅容两人错身而过的巷道两侧，是歪歪扭扭、仿佛随时会倾倒的破旧木屋。经年累月的油烟和潮湿霉烂的气味顽固地渗入每一块朽烂的木板、每一块油腻的石板缝隙里，混合着不知名的垃圾在角落里悄然腐败的酸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仿佛有实质般粘稠的空气。头顶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晾晒的破旧衣物遮挡了本就稀疏的星光，在巷道里投下鬼影幢幢般的阴影，浓得化不开。只有远处不知哪家窗户透出的一豆昏黄油灯光，勉强在湿滑的石板路上涂抹出一点模糊的光晕，反而更衬得四周黑暗深重。

龙皓晨和采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巷口，如同融入浓墨的两个剪影。他们收敛了周身所有属于神祇的光辉与威压，衣着也换成了不起眼的深色便装，但那份沉淀于骨子里的气度，依旧让这片污浊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内脏被强行搅碎的腥甜恶臭，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从前方一个被巨大杂物堆遮挡的阴暗角落扑来，狠狠钻入鼻腔。

龙皓晨的眉头瞬间拧紧。又是这种气息！冰冷、绝望、带着被彻底亵渎的生命印记。他大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粘腻的石板上，却稳如磐石。

采儿紧随其后，她微微抬手，一层肉眼难辨的、极其柔和纯净的白金色光晕如同水波般无声扩散开去，将周围污浊的空气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悄然净化驱散，形成一个相对洁净的小小空间。她神色凝重，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充斥着死亡阴影的角落。

角落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男人蜷缩在冰冷污秽的地面上，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姿态，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揉捏过。他的头颅不自然地偏向一侧，双眼空洞地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惊愕。致命的伤口在脖颈处，但并非利器切割，更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硬生生撕裂、捏碎，血肉模糊，露出了森白的骨茬，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凝固发黑，在他身下洇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深色痕迹。

龙皓晨蹲下身，指尖悬浮在尸体上方一寸处。无需触碰，掌心那枚无形的“创伤”印记已在微微发烫，清晰地感知到死者最后时刻承受的滔天痛苦和无边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入他的意识。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底的银灰色光芒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来自神格的冰冷共鸣。

“和之前六起一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伤口……像是被某种纯粹的、狂暴的巨力瞬间撕扯破坏，干净利落，毫无抵抗的余地。残留的黑暗能量波动……极其微弱，但性质极其阴冷纯粹，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感。”他仔细分辨着那几乎被血腥气掩盖的、如游丝般的能量残余，试图抓住那缕异样的本质。

采儿没有说话，她指尖凝聚起一点纯净如晨曦的微光，轻轻点向尸体脖颈处那狰狞的伤口边缘。微光渗入，试图回溯残留的死亡气息。然而，就在她的生命神力触碰到那股阴冷残留的瞬间——

嗤！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排异和湮灭特性的暗色气流猛地从伤口深处窜出，如同受惊的毒蛇，狠狠撞向采儿指尖的生命之光！两股性质截然相反的能量猛烈冲突，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刺耳的湮灭声！

采儿指尖的微光剧烈摇曳了一下，虽然瞬间将那缕暗气净化消弭，但她的指尖却感受到一丝细微的麻痹感。她秀眉微蹙，收回手，凝视着自己的指尖。

“好霸道的湮灭属性……”她沉声道，清冷的眼眸中寒芒更盛，“不是普通的黑暗灵力。它似乎能……吞噬、分解接触到的一切异种能量，尤其针对生命气息。就像……”

“就像某种专门为了毁灭和吞噬而生的规则碎片。”龙皓晨站起身，接上了她的话。他环顾四周，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每一处可能的藏身之所。巷子深处除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恶臭，似乎再无他物。但神祇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刚才还在这里！那东西留下了这具尸体，然后……消失了？或者，藏匿在某个他们尚未发现的缝隙里？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尸体蜷缩位置后方，那片被巨大废弃木箱和破烂油布遮盖得更加严实的阴影里。那里堆满了腐烂的菜叶、破碎的瓦罐和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散发着更浓烈的腐败气息。然而，在采儿生命神力的净化光晕驱散了部分污浊后，龙皓晨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片垃圾堆最深、最暗的角落，似乎有一团……比黑暗本身更深的“东西”。

那东西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龙皓晨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他不动声色地侧移一步，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将采儿护在身后更安全的位置。全身的肌肉在便服下悄然绷紧，随时可以爆发出雷霆万钧的力量。他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将一道极其隐晦却强大的精神探测如同无形的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片垃圾堆后的阴影。

采儿也立刻察觉到了丈夫的戒备和那处异常的黑暗。她悄然屏息，体内纯净的生命神力如同蓄势待发的熔炉，在指尖悄然凝聚。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将感知提升到极致，锁定了那个角落。

就在龙皓晨的精神力即将触碰到那团阴影的刹那——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极度恐惧的、物体在垃圾中仓皇后退摩擦的声响，突兀地撕裂了死寂！

阴影猛地剧烈抖动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小兽，拼命地想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和破布里。

龙皓晨瞳孔微缩，不再犹豫。他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吞吐出凝练如实质的银灰色锋芒，带着撕裂一切的锐利和一种抚平创伤的奇异矛盾感，凌空一划！

嗤！

一道无形的锋锐气劲精准地切过覆盖在垃圾堆上的破烂油布和几根朽烂的木条，如同热刀切过黄油，瞬间将其整齐地一分为二，向两旁滑落！

昏黄的光线终于艰难地挤进了那个被彻底遮蔽的角落。

光线照亮了那团“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