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

暴雨冲刷着医院天台的蓝白瓷砖，消毒水味混着铁锈味刺得人发慌。七岁的李璟瑜踮着脚，雨水顺着她的公主裙往下淌，攥着的粉色气球不知何时松开了线，在灰蒙蒙的天空里越飘越远。

"小瑜别怕。"苏姨的声音在雨幕里碎成颤抖的波纹。这位穿着白大褂的阿姨是妈妈最好的朋友，此刻她的医用口罩下透出青白，怀里抱着的银灰色骨灰盒冷得像块冰。小满盯着盒子上的小照片，妈妈戴着燕尾帽冲她笑，可照片上的雨珠明明是从苏姨脸上落下来的。

警车顶灯在雨帘中划出猩红的光，王叔叔的作战靴踩碎满地水花。这位总给她带巧克力的魁梧军官此刻卸了肩章，臂弯里的军绿色骨灰盒压得他脊梁都弯了。小满想起爸爸说过军人要挺直腰板，可今天他却像霜打的向日葵。

第三辆救护车鸣笛而来时，小瑜数到了第七道闪电。戴着黑纱的护士捧出第三个盒子，这次是姐姐最喜欢的玫红色缎面。小满突然想起早上出门前，姐姐摸着她的羊角辫说："等抓住坏蛋就带你去游乐园。"可姐姐的照片上沾着褐色的痕迹，像极了她偷吃巧克力时沾在嘴角的样子。

三个盒子并排摆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桌上，小瑜数着上面的照片——妈妈、爸爸、姐姐，都是笑着的。苏姨和李叔叔的手突然紧紧握在一起，小瑜看见他们无名指上的对戒闪了一下。

"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李叔叔蹲下来时，迷彩服上还沾着泥点。苏姨给她披上带着体温的白大褂，小满闻到熟悉的茉莉花香，和妈妈抱她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岁的李璟叡撞开安全门冲过来。这个总嫌弃她是"小尾巴"的哥哥，此刻红着眼眶把她拽进怀里。小瑜贴着他校服潮湿的领口，听见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兽。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天边裂开一道金红色的缝。小瑜数着桌上三个盒子，突然发现它们叠在一起，像极了爸爸给她搭的积木城堡。苏姨擦掉她脸上的雨水，轻声说："他们变成星星了。"

那天晚上，小瑜躺在新家的儿童房里，墙上贴着妈妈买的星星贴纸。李璟叡塞给她一颗巧克力，苏姨端来热牛奶，李叔叔在门口偷偷抹眼睛。小瑜含着甜甜的巧克力，望着窗外最亮的三颗星星，慢慢蜷成小小的一团。她还不懂什么是死亡，但知道从此以后，无论黑夜多长，总会有人为她留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