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带走了斯内普,留下医疗翼里沉重的寂静。庞弗雷夫人高效地挥动魔杖,清理着地上的血迹和灰烬,但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血腥、诅咒与年轻躯体汗味的特殊气息,却如同烙印般难以散去。她为昏迷的德拉科重新包扎了所有伤口,尤其是左臂那处被诅咒侵蚀的焦黑创面,涂抹上厚厚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银蓝色药膏。最后,她用一个轻柔的漂浮咒,将瘫在椅子上的哈利挪到了德拉科病床旁边另一张空置的病床上。
“躺着,波特先生,你需要休息和观察。”庞弗雷夫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快速检查了哈利手臂上被血藤刺穿的伤口,确认药膏在生效,又给他灌下了一小瓶味道极其苦涩的镇定安眠药剂。药效很快发作,哈利的意识沉入一片不安的黑暗。
然而,诅咒的连接并未因睡眠而中断。
哈利感觉自己沉入了一片冰冷粘稠的黑暗沼泽。没有具体的噩梦场景,只有持续不断的、令人窒息的感知洪流汹涌而来:
左臂深处,一股沉重而钝拙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缓慢地、持续地啃噬着神经。这痛感并非尖锐,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生命力都焚烧殆尽的绝望。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包裹着他,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隔绝于所有温暖之外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越收越紧。
意识深处,回荡着一个无声却充满极致痛苦的呐喊,那是灵魂被反复撕裂却又无法解脱的哀鸣。
这感知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烙印在哈利的灵魂上,让他即使在药力作用下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他不安地在病床上辗转,眉头紧锁,额角渗出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无法压抑的呛咳声将哈利从那片黑暗沼泽中猛地拽回现实!
“咳…咳咳咳!呕——!”
是德拉科!
哈利猛地睁开眼,扭头看去。旁边病床上,德拉科的身体痛苦地蜷缩着,剧烈的咳嗽让他苍白的脸涨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因用力而剧烈起伏。他似乎在无意识地呕吐,但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吐出一些带着血丝的、粘稠的胃液和苦涩的胆汁,顺着嘴角流淌,沾染了洁白的枕套和散乱的金发,狼狈不堪。
庞弗雷夫人不在,可能去准备药剂了。
几乎是同时,哈利感到自己的喉咙也传来一阵强烈的、难以忍受的灼痒感和痉挛感!“咳咳…呃…”他控制不住地也跟着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同样的不适而蜷缩,甚至感到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这感觉…和德拉科正在经历的如出一辙!
诅咒的连接,在两人都清醒(或半清醒)的状态下,变得前所未有的直接和强烈!
德拉科咳得撕心裂肺,灰蓝色的眼睛因剧烈的生理反应而溢满了泪水,视线模糊。他虚弱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徒劳地想捂住嘴,却因脱力而颤抖不已。就在他咳得几乎要窒息,意识再次模糊的边缘,一种源自本能的、对痛苦的逃避和对某种“缓解源”的渴求,驱使着他做出了动作——
他那只颤抖的右手,没有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他根本无力够到),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摸索着、颤抖着,伸向了旁边病床的方向…伸向了…哈利·波特!
哈利正被自己喉咙和胃部的同步不适折磨着,看到德拉科那只伸过来的、沾着呕吐物和血丝、苍白而颤抖的手,第一反应是厌恶和抗拒。他想躲开,想呵斥。
然而,就在德拉科冰凉颤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哈利手臂的瞬间——
哈利感到自己左臂深处那持续不断的灼痛感,**极其轻微地…减弱了那么一丝丝!** 如同滚烫的烙铁被一滴冰冷的露珠短暂地触碰!虽然微不足道,但在那无休止的痛苦中,这瞬间的缓解如同黑暗中闪现的火花,如此清晰,如此…诱人!
这微小的变化让哈利的动作僵住了。抗拒被一种更原始的、对痛苦缓解的本能渴望所覆盖。
德拉科的指尖,带着冰凉粘腻的触感和一丝血腥气,终于虚弱地、却无比精准地,触碰到了哈利左臂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边缘——那里,正是诅咒印记和之前被血藤刺穿的位置!
“呃…!”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
对德拉科而言,触碰到哈利皮肤的瞬间,体内那疯狂焚烧的诅咒之火仿佛被一股外来的、同样冰冷却带着奇异生命力的力量短暂地中和、抚平了一瞬!那深入骨髓的灼痛和窒息般的孤寂感,如同退潮般暂时远去了一点点,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短暂的舒适感。他灰蓝色的眼睛因这突如其来的缓解而微微睁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卑微的依赖。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更紧地、依赖般地勾住了哈利的手臂布料,仿佛那是唯一能将他从痛苦深渊拉回的绳索。
对哈利而言,被德拉科触碰的伤口处,原本被药膏压下的刺痛和诅咒印记的灼热感再次被唤醒!但同时,那通过诅咒连接传递过来的、属于德拉科的冰冷灼痛和窒息孤寂感,却**奇迹般地减弱了**!仿佛两人体内的诅咒之力在接触点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回路,互相分担了对方的痛苦?虽然自身的痛苦被对方唤醒,但对方的痛苦却因此减轻,这种交换…哈利无法理解,但那瞬间缓解了德拉科痛苦的感知,却莫名地让他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庞弗雷夫人端着一个药盘匆匆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倒吸一口凉气。
德拉科正虚弱地侧躺着,右手紧紧地抓着哈利左臂的衣袖,沾着污渍的苍白脸颊甚至无意识地微微蹭着哈利的手臂,像一个寻求庇护和慰藉的孩子。而哈利,虽然眉头紧锁,脸上带着忍耐(自身痛苦被触碰唤醒),却并没有推开德拉科,反而任由对方抓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德拉科那因短暂缓解而放松了一点的、布满泪痕的脸。
“梅林的胡子!”庞弗雷夫人低呼一声,快步上前,“马尔福先生!松开波特先生!”她试图去拉开德拉科的手。
然而,就在庞弗雷夫人的手指即将碰到德拉科手臂的瞬间——
“唔…不!”德拉科发出一声模糊而充满恐惧的抗拒呜咽,身体猛地一缩,抓着哈利衣袖的手收得更紧了!同时,哈利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左臂深处的诅咒灼痛感再次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排斥庞弗雷夫人的靠近!
庞弗雷夫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露出震惊和困惑的表情。她看看德拉科死死抓着哈利的样子,又看看哈利手臂上那鲜红刺目的诅咒印记,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型。
“波特先生…”庞弗雷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似乎…”
“他抓着我…好像…没那么痛了。”哈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头看着德拉科依赖的姿态,感受着那通过接触点传来的、德拉科体内诅咒被暂时压制的平静感,以及自己体内被分担后减轻的同步痛苦,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至少…他那边…是的。”他补充道,承认了这个诡异的事实。
庞弗雷夫人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波特先生,恐怕需要麻烦你…暂时充当一下马尔福先生的‘镇痛剂’。” 她拿出魔杖,小心翼翼地不去直接触碰德拉科,而是用漂浮咒辅助,将德拉科的身体轻轻扶起一些,又用清洁咒快速清理了他脸上和手上的污渍。在这过程中,德拉科始终紧紧抓着哈利的手臂,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清理完毕,庞弗雷夫人将一杯温热的、加了强效镇定和营养药剂的清水递到德拉科唇边:“喝下去,马尔福先生,你会感觉好一些。”
德拉科意识昏沉,但对哈利手臂的依赖让他本能地抗拒其他接触,嘴唇紧闭。
“德拉科,”哈利看着德拉科紧闭的唇和依赖的姿态,鬼使神差地,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轻轻碰了碰德拉科紧抓着他衣袖的手背,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生涩的安抚,“喝掉它。”
奇迹发生了。德拉科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水杯,竟然极其缓慢地、顺从地张开了嘴。庞弗雷夫人立刻小心地将水杯倾斜,喂他喝下药水。德拉科小口地吞咽着,身体因药效而逐渐放松,但抓着哈利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甚至因为放松而更自然地搭在了哈利的小臂上。
庞弗雷夫人看着这诡异又带着一丝莫名和谐的画面,眼神复杂。她处理好一切,低声对哈利说:“我会在门外,有任何异常立刻叫我。还有…”她看了一眼哈利手臂上德拉科紧抓的位置,“…你的伤口需要换药了,等他睡熟些再说。”
庞弗雷夫人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病房里只剩下哈利和德拉科。德拉科在药效和哈利“镇痛”的双重作用下,呼吸逐渐平稳悠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只是那只手依旧固执地搭在哈利的手臂上。哈利靠在床头,无法抽身,只能任由德拉科抓着。
寂静中,哈利低头看着德拉科沉睡的侧脸。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傲慢刻薄的脸,此刻在睡眠中显得异常苍白脆弱,淡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下唇那道裂口在灯光下依旧红肿。没有了平日的攻击性,只剩下被痛苦反复折磨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透明的易碎感。
哈利的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厌恶?是的,对马尔福的厌恶根深蒂固。愤怒?对斯内普的暴行,对这不公的诅咒。但此刻,看着德拉科因自己的触碰而获得片刻安宁的睡颜,感受着那通过接触点传来的、对方体内诅咒被压制的平静感,以及自己体内同步痛苦的减轻…一种更深的、令他烦躁的困惑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责任感悄然滋生。
这该死的诅咒,将他们变成了什么?敌人?受害者?还是…这种痛苦依存、扭曲共生的…怪物?
他抬起那只自由的手,看着自己指尖那两块鲜红的、如同烙印般的诅咒印记。它们正随着德拉科平稳的呼吸,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清晰的、同步的搏动感。仿佛两颗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心脏,在黑暗中,以痛苦为纽带,跳动着共生的节拍。德哈之间,这条由血液诅咒编织的荆棘锁链,已将他们死死缠绕,无法分割。无论是憎恨还是其他,他们都不得不在这痛苦的共生中,共同面对那古老阴影的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