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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梅雨把神社的瓦檐泡发了,霉斑在木格窗上洇出泪痕般的地图。
你蜷在檐廊风口,看灵梦擦拭神龛。铜铃在她掌心颠簸,闷响卡在喉间似的。三天前失踪的**竹茶筅**,此刻或许正卡在哪个石缝里,竹须被水流撕成绺,像你总也梳不通的旧发尾。
“还找?”她背对你拧抹布,水声绞着筋肉。
一滴冷水从她肘尖坠下,砸中你脚背。
“...算了。”你抠着廊柱的蛀洞,木刺扎进指甲缝。去年的蛀粉还积在洞里,捻起来有陈茶味。
她拎桶掠过你身旁。袍角扫过你手背——粗麻的、潮冷的、带着香灰烬的触感。五年来唯一一次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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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茶筅是你捂在心口捎来的。
五年前梅雨初至,你搂着桐木盒撞进结界。灵梦的御币尖抵住你喉结,寒气激得齿根发酸。“避雨?”她睨着盒缝溢出的茶气,“还是卖货郎?”
“讨个屋檐。”你抖开包袱,青瓷盏沿还沾着你唇上干裂的血皮。
后来每个雨季,茶筅打起的细沫成了咒。灵梦捧碗时小指总翘着,热气熏软她睫毛,水珠沿碗壁爬进你心窝。嗒。嗒。雨在席上蛀出坑洼,你们坐在坑底分食寂静。
去年惊蛰雷劈断老樱时,她突然推碗。
陶碗刮过草席,像骨头碾过砂地。
“涩了。”
“换春茶?”
她指尖抹过窗棂,尘灰沾白了指甲:“碍事。”
壁橱吞没桐木盒的声响,像埋了只未断气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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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魔理沙踹门嚷着“烂竹子”时,雨正倒灌进廊。
灵梦在剪枯死的朝颜藤。剪刀“咔嚓”咬断花茎,汁液溅上她手背,青筋在皮下猛跳。
“随他。”
你撑伞冲进雨幕。身后铁壶突然尖啸——她素来煮水无声无息,那嘶鸣像从你肺腑里扯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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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茶筅躺在河童的废料堆里,竹身发黑,须头黏着螺卵。
“喏!当引火棍都嫌烟臭!”河童的扳手敲得它簌簌掉渣。
你跪在雾之湖濯洗。绿藻剥落处,五道月牙凹痕浮出——是灵梦第三次饮茶时,指甲无意识掐的。那夜雨特别凶,她捧着碗说:“像老家后山的苔味。”
雨鞭抽打着脊背。神社在铅云里淡成灰翳。你忽然看清她推碗那日,绯袴下摆沾着泥点,像群飞不动的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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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
暮色溶化鸟居朱漆时,你将茶筅搁在灵梦常跪的蒲团边。
她正插供菊。白瓣贴着她颈侧,像吻着刀口的棉。
“...找着了?”
“蛀空了。”
她转身。目光滑过茶筅的凹痕,滑过你滴水的鬓发,最终陷进壁橱那道黑缝。陈腐茶气从缝里渗出,缠上她脚踝。
“扔远些。”
影子吞没她前,你瞥见她后颈粘着瓣枯藤花——去年惊蛰那枝,紫褪成了尸斑色。
雨更稠了。
石钵积水漫过“博丽”刻痕,淹死最后一只朝颜花苞。你弯腰拾起那枯瓣,指腹蹭到一点残余的紫。
像结痂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