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一点点浸透图书馆的玻璃幕墙,如同淡墨在宣纸上晕开。林深站在自动借阅机前,第三次确认闭馆时间。空调出风口的风轻轻掠过他的微卷刘海,金属眼镜框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颤动。他脚上那双帆布鞋无意识地蹭着地面的防滑纹路,口袋里叠成小船形状的牛皮纸信封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烫,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彩铅混着纸浆的淡淡香气。
远处传来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轱辘滚动的声响,“咕噜咕噜——”林深猛地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他目光落在第三盏壁灯下那排墨绿色座椅上,苏晚总爱把帆布包挂在右侧第二个挂钩上,每次她翻动画具盒时,松节油的味道就会随之飘散开来。此刻,那里只有暖黄灯光静静流淌,直到一个沾着钴蓝色颜料发梢的身影从转角缓缓出现。
“苏晚。”他的声音撞上高高的穹顶,又跌落下来,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起细微的回声。少女抱着速写本转身的瞬间,林深看见她睫毛上还沾着未擦净的炭粉,像栖着两片细小的蝶翼。记忆忽然闪回到初遇时她发梢滴落的雨珠,而此刻,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怕惊动空气里的紧张。
他将信封推过桌面,金属眼镜框又一次不争气地滑到鼻尖。牛皮纸摩挲的沙沙声中,苏晚展开第一页素描。画中自己低头调色的侧影被细腻笔触勾勒得纤毫毕现,耳后的贝壳耳钉在彩铅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林深看见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受惊的飞蛾;她指腹抚过画纸边缘波浪线的动作,与他在陶艺课上刻下的海浪纹路产生了隐秘的共鸣。
“其实这些画……”他的喉结滚动着,空调外机的嗡鸣声突然显得格外刺耳。“从去年写生那天就开始画了。”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月光穿过百叶窗缝隙,在素描本上投下斑驳的银网。他想起了那个被秋风掀翻画架的午后,苏晚伸手扶住画框时,两人指尖相触的温度比枫叶还要灼热。
“我喜欢你。”这句话像被压抑多年的气泡,冲破喉咙时带着滚烫的温度。说完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眼镜片不知何时蒙上了雾气,眼前苏晚的身影氤氲成水彩画中的朦胧倒影。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要震碎胸腔里堆积的所有小心翼翼。
苏晚垂眸盯着画纸,睫毛投下蝴蝶翅膀般的阴影。时间在此刻凝滞,林深数着她发顶飘落的细碎颜料,直到第三片钴蓝色粉末坠落在素描本上。窗外月光愈加浓稠,拉长了两人的影子,但它们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可以……给我点时间想想吗?”她的声音轻得如羽毛飘浮在月光中,却带着蜂蜜般的清甜。林深慌忙点头,发顶的呆毛跟着晃动,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马克杯。深褐色的咖啡在素描纸上迅速晕开,蜿蜒的纹路恰似他们初遇时瓷砖上的雨痕。
苏晚起身去拿纸巾的瞬间,林深瞥见她耳尖泛起的可疑红晕。当她弯腰擦拭桌面时,散落的发丝垂下遮住了表情,却漏出一句带着笑意的嘟囔:“笨死了……”这句话像一颗糖,在林深原本紧绷的神经里炸开甜意。他慌乱帮着收拾,指尖在潮湿的画纸上短暂相触,随即触电般缩回。
闭馆音乐响起时,苏晚将信封小心地塞进帆布包侧袋。林深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某一瞬间,两道影子的指尖仿佛轻轻相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小悠的消息跳跃着兴奋:「兄弟,我赌她抽屉里的草莓硬糖包装纸,绝对比你画的速写还多!」
林深站在梧桐树影里,耳尖的红色慢慢蔓延到脖颈。他仰头看向夜空,月亮被薄云半遮,像极了苏晚垂眸时欲说还休的眼神。风吹过他发烫的脸颊,带着图书馆特有的纸墨香。悬而未决的字句此刻化作月光里温柔的等待。他突然明白,爱情或许就像调色盘上未完成的作品,在等待答案的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酝酿更动人的色彩。